蘇葭湄在丞相府衙的一間公事房約見薑希聖，將她的暗人最近跟蹤白永川得到的消息，和薑希聖進行匯總。

  白永川那日打聽到蘇葭湄和薑希聖到少府寺車船署，查閱小型戰艦的造價。

  他把這個當成一條重要軍機告訴李昕，卻反而遭來李昕一頓訓斥。

  他隻得設法進一步打聽，到底是哪一處的入江口在造船。

  他思來想去，身居要職的尚書、秘書丞等等，肯定不會透露軍機。

  唯有負責抄寫政令的文吏，官微位卑、薪水菲薄，比較容易收買。

  正巧白永川和慕煙夫婦倆一直在放高利貸，慕煙與宗室過從甚密，並非如奕六韓所想，是妄想複興宗室。

  慕煙何嚐不知道，這些宗室蠹蟲隻知聲色犬馬，哪裏能擔負社稷大任。

  她交往宗室是為了她和白永川的高利貸事業。由慕熠做保人，從宗室裏牽線了不少人向她借貸。

  這日，慕熠竟介紹了一位丞相府的文吏來借債。

  白永川便趁機拉攏他，原來這位文吏剛剛喪母，需要一大筆喪葬費。

  白永川不僅免了他的債務，還贈送他大量喪葬所需物品。

  殊不知，這位文吏是薑希聖和蘇葭湄放出的釣餌。

  為了不引起白永川懷疑，他們找的文吏隻在丞相府擔任極低的職位，無法參與機要。

  白永川也知道，這個小吏肯定無法得知重要軍機。

  但他總算在奕六韓的丞相府安插了一個線人，將來總有用得著的時候，隻要肯出重金，總有人願意冒險。

  蘇葭湄和薑希聖討論了許久，兩人定下方案，再過些時日，故意製造一個機會，讓這個小小文吏立一項功勳，然後將他升職為秘書郎。

  奕六韓的機要政令由丞相府的秘書丞和兩位秘書郎草擬。

  所以，秘書郎是有機會得知軍機的。

  將來打起仗來，就可以通過這位秘書郎向白永川傳遞虛假軍情，從而幹擾南唐皇帝對戰局的判斷。

  計議已定，蘇葭湄起身施禮：“多謝先生神機妙算，勞神費思，定下奇謀。”

  薑希聖連忙深深作揖還禮：“若非王妃的暗人跟蹤白永川，得知白永川正在收買眼線，在下亦不能設下此謀。他日計成，王妃功不可沒。”

  兩人互相客套了一番，薑希聖才硬著頭皮將薑瓔一事提出來。

  蘇葭湄聞言怔了怔，薑希聖是夫君深為倚重的股肱之臣，他都主動提出來，而且是甘願做妾，自己如果拒絕，太不給麵子了。

  想了想，蘇葭湄道：“貴千金肯為我兒委屈自己，此情可感。隻是，過幾日我兒要去迎新婦，此事需等新婦過門之後，我再為貴千金設法。”

  薑希聖鬆了一口氣。

  王妃這番答複，是表示此事成了。回去告訴女兒，她想必能早點康複。

  ————

  六月初，葉衡出發去迎接新婦。

  北梁京城轟動，街頭巷尾，坊間酒肆，無不議論紛紛，甚囂塵上。

  北梁定鼎百年，別說皇室，就連王侯公卿，都沒有娶蠻夷之女為正妻的。

  前代曾有一位後宮妃嬪寵冠六宮，皇帝一心想要立她為後，卻因她有蠻族血統，遭到臣工百僚一致反對，最後作罷。

  然而，這些議論隻是在勾欄瓦肆間不脛而走，並沒有人敢對晉王提出來。

  奕六韓入京後，以萬華統領羽林軍，萬峰統領虎賁軍，吳令禾統領牙門軍。

  將自己的豹躍軍編入西輔軍，由徐淩統領。

  幾大京師重兵都在奕六韓掌控下，權勢滔天，不可一世，哪會在乎這些街談巷議。

  他並不知道，這些蜚短流長的始作俑者，正是隱在暗處的勁敵，一代帝師丁鶴。

  此刻，丁鶴正在昭德太妃的宮室裏等著自己的弟子。

  昭德太妃是三朝老太妃，又素來篤信道家，她的寢宮僻遠荒涼，幾乎沒有侍衛來管。

  於是丁鶴打扮成道士，由孫佳碧帶進來，隻說昭德老太妃老年癡呆，需要道士給她施符水，就將丁鶴帶進宮來了。

  按照宮規，羽林衛都留在了太妃宮外。

  慕祁隻帶張英，大步而入，剛進內殿，看見那白須飄舞、鬆形鶴骨的身影，心中激動，趕上幾步就下拜：“恩師！”

  丁鶴連忙雙手扶起：“皇上快請起。”

  慕祁請恩師坐在對麵，滿麵喜色：“老師，我聽去東市采買的內務府太監說，關於晉王世子妃的議論，已在街頭巷尾甚囂塵上！娶蠻夷之婦，亂華夏血統，恩師這一招果然厲害！雖然不足以動搖葉昱（奕六韓）根基，卻至少可以中傷他的名聲！”

  丁鶴被重重皺紋包裹的老眼裏精光內斂，撚須搖頭道：“葉昱若能吞並南唐，這些街談巷議，對於他的曠世功勳不過杯水車薪而已。屆時，他可以說為了安定北疆、一統九州，不惜委屈兒子，為社稷而犧牲一已血脈。這豈不是更得人心。”

  慕祁的目光迅速黯淡：“恩師可有什麽法子阻止葉昱打南唐？”

  “何必阻止？他帶兵南下，咱們正可趁機奪權。”丁鶴目光深遠，暗藏殺機，“何況，也無法阻止他。”

  “他應該不會帶走所有的京師兵馬。”慕祁道，“咱們手上無兵，如何奪權？”

  “那就看他留下哪些人為他鎮守後方、保護家眷。還有什麽比親兒子更可信任？”

  “恩師是說……葉循？”

  這時，站在門口為他們放哨的孫佳碧湊進來說道：“我已經跟我女兒說了，讓她向晉王提議，由循哥兒統領一部分羽林軍。為孫家求官，晉王雖不答允。但是為他親兒子求官，豈有不允之理。”

  慕祁連連點頭：“屆時還需恩師費心籌謀。”

  丁鶴撚須頷首，又道：“葉弼成也可以利用，他有個幕僚是我的至交，我會授意此幕僚挑撥葉弼成和葉昱叔侄倆的關係，為葉昱在前線製造麻煩。”

  師生計議一番後，丁鶴又問：“皇上大婚是在下個月？”

  “正是。”想到那張驚世絕豔的臉，慕祁心神微蕩，“在晉王世子大婚之後。”

  “皇上……”丁鶴目光深沉地盯住慕祁，“大婚之後，若皇後與皇上齊心還好，若皇後心在娘家，隻怕陛下反而多了一個眼線。

  屆時，陛下可讓內務府選秀，這樣可以在妃嬪中培植心腹。”

  “恩師所言極是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