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2章 和親月氏
作者:羅姽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4 20:39      字數:4479
  “三弟真是特立獨行,先是拒絕迎娶慕煙,隨後又是想要調動三鎮的兵馬去救赫蘭金(阿部稽),這樁樁件件都是率意而為,意氣用事!”葉太後麵色鐵青,鳳眸含怒含威,光芒攝人,顯然動怒無比。

  “太後息怒,天大的事都是由晉王頂著,再說了晉王還不是乖乖派人到都護府坐鎮了嗎?”胡駿看到主子震怒,擔心被牽連,又見身邊的丁鶴,衛珩沒有站出來的意思,所以一狠心咬牙,自己當了和事佬,冀圖消了葉太後的怒氣,又能保全了他們三人。

  “交漳、碩槐、臨武三鎮素來是抵禦外族入侵的第一線,他們被調走了,萬一鹿蠡部看到我大梁北疆防備空虛,直接來劫掠我邊境,這豈不是得不償失!”葉太後憤恨地想著,原本她和三弟商量好,大梁隻出兵攻打月氏,不幹涉草原內部矛盾。況且阿部稽丟掉了拉塞幹草原,早已是廢子一枚。

  結果現在邊境軍隊派去支援阿部稽,大梁就變成兩線作戰,這是國力最空虛的時間,也是一個王朝最凶險的時間。如果處理不善,她葉繁熾將會變成北梁的千古罪人!

  “太後,易經雲‘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。’如今鹿蠡部進攻野利部,野利部節節敗退,去年鹿蠡部就得到了錫良河和蘭幹山,如今他們占領拉塞幹草原,到時候一個比疏勒部還強大的部落就會產生,這對我們北梁是大大的不利! ”丁鶴抱笏上前,委婉而有根據地勸說葉太後道。

  葉太後本來滿懷怒氣,但是看在丁鶴的薄麵上,態度還是軟了下來。她端起翠玉盞抿了口茶,斂容端坐,徑直答道:“哀家收到赫蘭金的折子,聽說他現在在稽然山下的營盤駐紮,離侯山的疏勒部餘孽一直騷擾攻擊他,哀家會給蘇窈君寫信,讓她提醒烏維疏勒部餘孽的存在。同時得派一部分軍鎮兵駐紮在都斤山麓,日後他們得配合討伐月氏的大軍。”

  丁鶴凝視著葉太後眼睛,深邃的細目裏飽含著探尋的目光:“太後聖明,都斤山的南邊就是格列木沙地,那裏有晉王新建的都護府,大軍駐紮在那裏,糧草武器都有了保障!野利部的事容後再議!現在最關鍵的是討伐月氏國,太後該怎麽做?”

  “哀家準備與月氏和親,以此麻痹月氏國,趁其消極大意之時,晉王就從宜湟出兵,進攻月氏腹心,成功以後,月氏就可成為我大梁附屬。西域的商道和我大梁的西疆就再也不用受到月氏的威脅,以後控製漠北草原也更為便利!”

  月氏國殺戮淩辱大梁使臣,占據商道壓迫西域其他國家,去年還出兵幫疏勒部打北梁,對月氏國用兵確實已經迫在眉睫。

  所以葉太後一定要自己戰無不勝的三弟親自率兵征伐,誓將月氏打得一蹶不振,從此變為大梁附屬,既成全了她的麵子,也確立了大梁在西域的霸權!

  “和親之事必須得兩國同意。太後不如先派使臣出使月氏,試探他們的口風。月氏人貪圖富貴,我們所許條件如此優厚,想必他們十有八九會同意的!”丁鶴從容不迫,不慌不忙地提議道,“前年晉王平定羌亂,從被征服的羌人部落中征發了一部分羌兵組成義從軍,如今進軍西域正可用之。”

  “這個晉王已經上表給哀家,讓哀家往西疆下發調兵詔書。”葉太後微微頷首,深表讚同道:“丁愛卿,和親人選由你和禮部尚書共同商議,後日早朝,哀家會宣布出訪月氏的使臣名單。”

  “至於衛愛卿......”葉太後低頭思索了一番,眉睫一抬:“晉王的糧餉自然不必說!哀家也把與月氏和親的事宜交給你,公主的嫁妝由戶部出,務必辦得穩妥,讓月氏以為我大梁誠心誠意與他講和!”

  “太後,嫁妝之事微臣一定全力辦好,隻是這和親人選?”一直沉默不語的衛珩問道。

  “鹿蠡部有蘇窈君,野利部有阮湘,這些都不是慕氏皇族的女子,如今為了讓月氏放心,哀家少不得要選一位真正的天潢貴胄來充當和親公主,胡駿,司禮監可以把人選交給哀家看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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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什麽,葉三郎拒婚了!”慕煙瞪大了媚眼,不敢置信道。

  青紙書寫的拒婚奏表,攤開在麵前:“豢養男寵,婦道不修,不可正位為嫡,願求公主為妾。”

  心愛的男人飛揚跳脫的行草字跡,卻字字如鐵索絞在她的心上,一寸寸收緊,讓她痛得幾乎窒息。

  慕煙高傲的自尊被撕得粉碎。

  真是諷刺,他的正妻都答應她進王府做平妻,他本人反而拒絕了。

  “我不會娶你為妻,也不會納你為妾,你愛怎麽玩還怎麽玩,可別為我守貞。”

  她回憶起他們最後一次度過春宵,他說過的殘酷話語。

  葉三郎,誰要給你做妾,慕氏開國一百多年,從來沒有哪個嫡公主下嫁為妾,我身上有皇室高貴的血脈,就算豢養男寵,聲名狼藉,我也是當今聖上的親姑姑。

  用力一甩曼秀的長發,秀發宛如明亮亮的水波流瀉肩下,慕煙鋪開一張專用於上奏的青紙:“身為皇族大宗,帝胄血胤,若委身妾侍,上失國體,下辱皇室……”

  你拒婚,我也拒嫁!我拒絕給你做妾!

  慕煙賭氣寫完這封拒絕給葉三郎做妾的奏章,讓魯國夫人替她遞了上去。

  她的驕傲不允許她流露悲傷,然而收留她的魯國夫人還是看出她一天天瘦了。

  年節臨近,南安王府舉辦宗室年宴的消息傳來,魯國夫人便想讓慕煙去散散心。

  “南安王舉辦年宴?”慕煙冷笑,明媚的鳳眼裏閃著傲慢而譏嘲的光,“南安王都老成那樣了,還能舉辦年宴?他還能認出各位宗親麽?老而不死是為賊,說的就是他這種人吧?”

  南安王一脈本是皇室遠宗,隻因一向與葉氏交好,近年被葉振倫大力扶持,在宗室中算是一枝獨秀。

  慕煙當然看不慣他們對葉振倫極盡奉承的那副嘴臉。

  魯國夫人拿出灑著金粉的請柬勸道:“南安王妃特意下請柬,專程邀請長公主,公主還是給個麵子吧,就當是給我麵子了!”

  自從葉太後把慕煙逐出宮闈,慕煙就一直寄住在哥哥慕煊府上。後來慕煊謀反被滿門抄斬,慕煙無處可去,是魯國夫人收留了她,吃住用度都供給優渥,維持著她皇室公主的排場,沒讓她受半分委屈。

  慕煙自然不便拂她麵子,隻得答允下來。

  南安王已屆耄耋之年,夜宴實際上是由南安王妃和世子主持。南安王妃負責招待女眷,女眷的宴席開在王府第六進的水榭邊。

  軒廊雅麗,幽池湛碧,假山堆疊,四周遍植花木,樹木上掛滿了宮燈,還有用絲綢絹紗紮的假花,讓寒冬臘月也變得姹紫嫣紅,處處洋溢節日喜慶。

  此時正是華燈璀璨,絲竹悠揚,眾多華服翠飾、雲衣花容的宗室女賓客,在回廊曲橋,假山亭榭間,或倚靠,或端坐,或談笑,一時間水榭裏外芳芷汀蘭,衣香鬢影。

  “哎,那個高挑個子的你們認識麽?好像沒見過她,是哪一支宗室的?”

  “你不認識她?她可不是小宗旁枝,是孝昭帝的嫡親女兒,當今聖上的親姑姑,蘭陵長公主!”

  “原來是她!她還有臉來出席宗室年宴?她不是豢養男寵,穢亂宮闈,被當今太後逐出宮闈了嗎?”

  “嘻嘻,沒準她又是來物色男寵的,聽說南安王世子邀請了好幾個世家公子呢……”

  “世家公子誰會看上她?她的名聲早就臭了!當初昭憲太後的侄子趙楠一聽說要娶她,嚇得躲到西疆投奔大伯去了。”

  “真的嗎,嘻嘻……”

  一片嬌脆的笑聲傳開來,有如尖利的琉璃碎片般刺痛了慕煙的心。

  她沿著假山疾步走開,竭力忍住眼中洶湧的淚水。

  她真想大喊:根本不是這樣的!你們說反了!是趙楠總是糾纏我,我才出此下策,故意養男寵自汙!

  她十六歲的時候,攝政的昭憲太後,要讓自己的侄子趙楠娶她。

  那個趙楠長得天殘地缺,又是有名的登徒子,卻仗著姑母是攝政太後、仗著趙氏權勢熏天,對她死纏爛打,糾纏不休。

  皇兄當時手無權柄,權力把持在趙太後手裏,趙太後要讓她嫁給誰,就連一向寵她的皇兄都不敢為她說話。

  一想到趙楠那張醜臉,她就覺得生無可念,索性請皇兄給自己找了十個男寵,想要敗壞自己的名聲,以此嚇退趙楠。

  皇兄雖然不情不願地答應了,選了十個精擅詩文書畫的寒門士子侍奉她,但是再三警告男寵們不要對公主動了不該動的心思。

  那十個人趴伏在地,唯唯諾諾地連聲稱是。

  從此這十個人天天陪她品茶賞花,吟詩作對,不亦樂乎。

  慕煙最喜歡其中一個叫樂霜的男寵,樂霜不光人長的風流倜儻,而且善於談笑,慕煙最喜歡和他一塊喝酒,聽他講有趣的故事了。

  有一次,慕煙喝的迷迷醉醉,醉眼朦朧間,氤氳燈光下,隻覺得對麵的樂霜風流無比,俊美無雙。

  她芳心大動,不禁環住了樂霜的脖頸,挑逗著笑道:“樂霜,今晚你在房裏陪本公主吧!”

  樂霜早已對慕煙的美豔絕倫心動不已,兩下心意相通,一拍即合。

  樂霜把慕煙輕輕放到玉榻上,隨後如餓狼撲羊一樣壓在慕煙身上。

  慕煙還是個未經人事的姑娘,痛得一腳把樂霜踹了下去:“大膽畜生,你竟敢把本公主弄得這麽疼!滾,本公主再也不想見到你!”

  身上劇痛難忍,慕煙又沉沉地睡了過去,醒來的時候,侍女說樂霜被皇上叫進宮了。

  皇兄一定會重重懲罰你,樂霜你欺負了本公主,你要倒大黴了!

  慕煙幸災樂禍地幻想著,一想到樂霜鼻青臉腫的模樣就感到好笑!

  可是樂霜都進宮三天了,怎麽還不回來?

  慕煙差人到皇宮裏詢問,才知道自己和樂霜的事被皇兄知曉,皇兄當即將他斬於闕下。

  她駭得呆了,自那以後再也不敢和男寵有逾越雷池之事。

  她是宮女所生,生母早亡,她的命運掌握在昭憲太後手裏,她想不出還有什麽辦法,可以逃脫趙楠那個惡心男人的魔掌。

  葉三郎,你為什麽對我這樣殘忍?我喜歡你難道有錯嗎?

  淚水再也忍不住滑落,她趕緊轉到假山另一麵的山洞裏,試圖躲起來悄悄哭一場。

  卻沒想到,山洞已經被另一個女孩占據,嚶嚶的哭聲無比淒楚,反而讓慕煙收了淚,嚇得倒退一步。

  山洞裏那個女孩亦嚇了一跳:“誰?”

  慕煙正要轉身離開,就聽一道嬌嬌弱弱如小貓咪般的聲音:“是阿煙姐姐嗎?”

  慕煙一顫,徐徐轉身,借著廊道那邊琉璃宮燈的紅光看她,半晌方才認出來:“阿熾?”

  那女孩正是汝南郡主慕熾。

  她搖搖頭:“我改名了,我的閨名犯了順天太後的名諱。”(順天太後叫做葉繁熾)

  慕煙冷笑:“她好大的派頭!是不是大梁現在所有的文章、詔令,都不能用繁字和熾字?!”

  說罷又關懷地望著她:“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哭?發生什麽事了?”

  汝南郡主是皇室近宗,慕煙的堂妹,小時候兩人還算親近。後來因為她父親惹了昭憲太後,她這一脈就被貶黜了。

  慕燁當政後才又重新恢複她父親的王爵。

  汝南郡主抹淚道:“太後要讓我和親月氏王,娘親身染重疾,我卻不能親侍湯藥,即將暌違膝下,遠嫁異邦,我……”

  說著說著又悲悲淒淒地哭了起來。

  慕煙隻覺心裏泛起一陣憐憫和疼愛。

  剛才,她叫我阿煙姐姐,她還肯叫我一聲阿煙姐姐!她沒有因為我名聲不好,就歧視我……

  驀然間,一個想法如同閃電般照亮了慕煙萬念俱灰的心。

  “阿熾,別哭了。”慕煙輕撫著她的肩頭,“我有辦法幫你!你可以不用和親了,留下來照顧母親吧。”

  汝南郡主不敢相信地抬起頭來,臉上珠淚盈盈:“真的嗎?阿煙姐姐有辦法?”

  “嗯!你就等著吧!”

  葉三郎,反正你不要我,我是你的瘟神,給你帶去的全是麻煩,那我就離你遠遠的,讓你再也看不見我!

  還有你們這幫隻知窮奢極侈,於社稷毫無用處的宗室蠹蟲,你們也敢嘲笑我。

  不如我嫁到遙遠的西域去,做個月氏王後,再也不回到這個傷心之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