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1章 誌在四海
作者:羅姽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4 20:39      字數:3076
  因為夜已深,奕六韓不便召開幕僚議事,便將葉太後的手諭放入懷裏。

  回到內院已是深夜,各房都已入寢。

  奕六韓踏進正房,先去看了睡熟的衡兒和姝兒,然後才推門進了臥室。

  蘇葭湄剛歇下,聽見他進屋的動靜,爬起來點蠟燭,柔和的燭光散發出溫暖的橘色光暈,她長發披肩,睡裙逶地,脈脈地抬頭:“夫君今日忙了這麽久。”

  他走過去,手插進她的秀發,捧起她的臉,吻了吻她滑嫩的香腮,然後拿出太後手諭:“收到太後手諭,你看看。”

  蘇葭湄接過來,坐在椅子裏就著燭光看了,將手諭放在桌上,目光沉靜地望著他:“夫君怎麽想?”

  奕六韓劍眉一擰:“我想出兵幫阿部稽,不光因為兄弟情,而且鹿蠡部既有此舉,可見野心不小,將來必會叛離大梁。若放任不管,養虎自噬,後患無窮。”

  “可是鹿蠡部,畢竟沒有公然挑釁我們梁國,他進攻的是野利部,又不是我們梁國疆土。”

  “遲早的事,如今連拉塞幹草原都被鹿蠡部占據,一旦鹿蠡部崛起,豈有不南下牧馬的?”

  蘇葭湄微微笑了:“夫君其實已經下定決心,要幫兄弟。那我說什麽都是白說了。”

  奕六韓眉宇沉沉,手撫著下巴:“總覺得對不住阿部稽,當初以他妻兒為質。”

  蘇葭湄神色淡靜而冷酷:“藩國都有送質子入朝的先例,就當他妻兒是質子,何需愧疚。你和他已是兩國為王,兄弟情應該讓位於國家利益。”

  奕六韓搖頭,手在案上漸漸握成拳,正要說話,蘇葭湄道:“我知道你又要說我不懂你,夫君,我知道你重情。我隻是把事情的利弊,分析給你聽。若你明知利弊,仍然選擇跟隨內心,那我也會陪你走到底……”

  奕六韓抬目看去,隻見燭光柔和地流動,映在她玉麵上像蒙了一層珠輝,襯得妻子眉如春山,目似秋潭,美麗絕塵。

  “夫君,如果你已決定出兵幫阿部稽,最好先給格列木沙地的都護府派發公文,讓都護府加強警備,密切注意鹿蠡部的動向。”

  去年結束塞北之戰,奕六韓在格列木沙地建了第一個都護府。

  格列木沙地北接都斤山,翻過都斤山就是拉塞幹草原。南臨北疆要塞射虎隘口,西接查吉林大沙漠,穿過查吉林大沙漠可到達玉門關,出關就是西域。

  鹿蠡部如果要西進爭霸,格列木沙地的都護府,將是他的阻礙。

  奕六韓劍眉一擰:“可是太後讓我親自帶兵去打月氏國,我要如何幫阿部稽打鹿蠡部。”

  “調交漳、碩槐、臨武這幾處軍鎮的兵馬去打,你隻用帶走你的嫡係豹躍軍即可。”

  “可這會違逆太後懿旨……”

  “無妨,太後不能把你怎麽樣。她需要你,你是她親弟弟,她要想鞏固統治,不依靠你,還能依靠誰?過去父親和青鳥都不讓她參政,所以她和娘家決裂了。如今你拱手讓出中樞朝柄,為她征戰四海、鎮守邊疆,她沒有理由不信任你。此事你也別瞞她,調兵的同時即上奏表給太後。”

  奕六韓點頭稱是,當下握了她的手,眸中深情如海:“謝謝你,小湄。得妻如此,夫複何求。”

  “我是個撒謊都不眨眼的毒婦……”蘇葭湄唇際挑起一絲冷嘲。

  奕六韓俯身攬過妻子的肩,聲音霸道而深沉:“毒婦,你快把那小雜種送走!這次我調兵去幫阿部稽,順便就把他送去。”

  “不要這樣叫他,葉昱,他還是個孩子。”她掙脫開他,不悅地說道。

  “他脖子裏掛著一對玉鴛鴦,我以前好像見你戴過,是你送他的?”他用力扳過她的臉,神色陰沉,“鴛鴦寓意兩情相悅,你什麽意思?”

  蘇葭湄慢慢掀起長睫:“那不是鴛鴦,那是鸚鵡。”(可見本卷三十二章《他的兒子》)

  “……”奕六韓一臉黑線,隨即怒道,“不管是什麽鳥,總之你送他這個是什麽意思?”

  “什麽意思都沒有。”蘇葭湄神色淡定,“正好身上掛著這枚玉佩,孩子喜歡,就隨手給了。”

  “放屁!你心裏是有那個人的吧?”

  “我心裏隻有權力,沒有男人。”

  “……”奕六韓一把將她打橫抱起,眼底隱藏著隨時可能爆發的雷霆,“好啊,死女人,老子今晚要把你徹底征服。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身為北疆三州大行台、安國晉王、使持節,奕六韓有權調動北疆各州郡的兵馬。

  他下發了調兵文書,讓交漳、碩槐、臨武三處軍鎮,出兵幫阿部稽打鹿蠡部。

  奕六韓把薑希聖留下,坐鎮北疆,指揮對鹿蠡部的戰爭,並讓薑希聖有事可找王妃商議。

  安排妥當之後,他便帶兵前往宜湟駐紮。

  他出發前夕,正是元宵節,和妻妾子女們吃完湯圓,也沒有心思看花燈,當晚就去了軍營。

  ————

  此時的盛安城,亦是一派喜氣團圓,家家戶戶攜兒帶女,張燈結彩,恭賀新年,闔家團圓。

  可是在一處繁華的十字街口,煙火氣最濃的地方,一位月白衣衫,容顏俊秀的年輕男子卻孤孤單單,漫無目的地徘徊著。

  烏黑的鬢發被風吹起,有幾絲零散地覆在蒼白的麵頰上,黑眸中透出一股深邃的滄桑與隱痛。

  吳令禾從明光寺探望妹妹出來後,就心情沮喪,渾渾噩噩。

  吳氏因為吳香凝謀反幾乎全族被誅,妹妹令姬也出家了!

  他現在孑然一身,無牽無掛,前方路途迷蒙,奕六韓那裏他是不能也沒臉回去了。

  一個拿著糖葫蘆的小童撞在他身上,糖漿黏在他潔淨的衣衫上,那小孩怔住了,吳令禾蹲下身子,微笑著正要安撫那個孩子。

  一位中年婦女急急忙忙地趕來,連聲說“對不起!”就拎著小孩到一邊和觀看煙火表演的女兒聚在一起。

  以前小時候他和妹妹,母親三個人看廟會,那時候人流湧動,他怕妹妹母親走失,拚命拉著令姬和母親。

  令姬喜歡各色絹花,喜歡糖人,喜歡花紙紮的人偶,還喜歡波斯來的吹蛇人舞的蛇,那時啊,他和母親會特別耐心地陪妹妹一點一點地看過去!

  日子,已經一去不複返了!

  我,對不起葉三將軍!

  我,對不起楊昕!

  妹妹,我更對不起你!

  兩行淚無聲地從吳令禾兩頰滑落,自己當初怎麽會那麽傻,聽信那兩個騙子的謊話,不去辯別善惡,反而被其花言巧語蒙蔽了耳目。

  吳令禾在河岸邊找了一棵柳樹靠著,掩麵痛哭。一隻帶著翡翠扳指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。

  淚光迷蒙中,吳令禾微轉麵龐,正好對上一雙老謀深算,精光內斂的鳳目。

  工部尚書——丁鶴,吳令禾振衣而起,斂衽一拜,氣度甚是從容不迫道:“尚書大人突然到訪,小人不勝榮幸!”

  丁鶴抬手微微回了半禮,眼裏盡是讚歎之意,“賢侄客氣啦,本官找你正好有事相托!”

  吳令禾微微有些怔忡,問道:“大人,小人身份卑微,擔不起你這一聲侄兒,況且小人汙蔑上司,現在正在革職戴罪,不知大人找小人有何用?”

  丁鶴邁步上前,低聲勸導:“當今順天太後稱製,需要良材為其驅使,你是順天太後的表弟,怎麽不想著投奔她!”

  “這.....”吳令禾幽幽長歎,閉了閉眼睛,似乎想要抹去滿目滄桑,“物是人非,哪裏可堪什麽重用!”

  “賢侄夙有澄清天下之誌,拯救萬民之心,去年塞北之戰,賢侄曾千裏奔襲,直搗王庭,立下奇勳。如今卻玉璧蒙塵,無人識之,猶如寶劍沉睡於匣中。近來南疆民亂,危急各州郡縣,龍驤大將軍葉弼成派人征剿不利,至今逆賊仍然占山據河負隅頑抗。正是賢侄寶劍出匣,清理妖氛之際,賢侄豈可放棄這次機會,而讓州郡受苦,百姓蒙哀!”丁鶴語調鏗鏘有力,擲地隱隱有金石之聲。

  吳令禾豁然睜開雙眼,光芒四射,他素來正直果毅,二十歲考上監生後,他就立誓為百姓謀福利,為國家保疆土。如今南疆有難,自是他出力之時。

  他躬身肅容道:“臣願意為國家效犬馬之勞!”

  丁鶴撫了頜下短須,滿意一笑,抬手示意,立即有人牽了一匹馬上前,隻見駿馬遍身雪白,長鬃壓霜,身高腿長,神駿非凡,驀然間一聲長嘶,清越入雲,將周圍幾個騎馬過路的坐騎都嚇得驚嘶倒退。

  “此乃太後賜給賢侄的大宛寶馬,願賢侄馬到成功,鵬程萬裏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