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十六 葉繁熾(1)
作者:羅姽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4 20:38      字數:3369
  蘇葭湄深夜拖著疲乏而又饑餓的身體,回到寢院時,看見門口燈籠下站著奕六韓的親兵,有些意外:“三公子已經回來了?”

  親兵躬身答是。

  蘇葭湄剛審完曹叔和雪棠,正有重大發現要告訴奕六韓,然而踏進寢院,剛走到台階下,書盈迎出來:“少夫人。”

  “夫君呢?”

  “在蘇夫人那邊歇下了。”

  蘇葭湄一愣,有片刻沒反應過來。曾有一段時間,她自己被人叫做“蘇夫人”。

  等她明白過來,頓時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,痛得她呼吸都困難了。

  今日午後,他將她找去,幫他審問曹叔和雪棠,曾攬了她的纖腰,在她耳畔道:“今晚回去,我讓你再懷一個,如何?”

  可是,他今晚卻去別人那裏留宿了。

  不過她很快忍住痛楚,吩咐書盈:“去蘇夫人那裏,把三公子叫回來,就說……”

  話未說完,聽到女兒的哭聲,忙一個跨步進了門,從奶娘懷裏接過女兒拍哄。

  —————

  書盈敲了很久門,門扇才從裏麵打開一條縫,漏出淺紅的微光。

  蘇淺吟端著燭台,睡眼迷蒙,長發及腰,衣襟鬆散,酥胸半露:“怎麽了?”

  “少夫人叫三公子過去。”書盈盡量客氣地說道。

  蘇淺吟微蹙秀眉,心中不悅:二妹也太霸道了。

  她回頭看了一眼,說道:“三公子睡了,他累了一天,別吵醒他了。告訴二妹,他今晚就在我這裏睡。”

  柳書盈為難道:“少夫人有事找他。”

  蘇淺吟冷笑一聲:“這麽晚了,什麽事不能明早說嗎?”

  書盈還想再說什麽,門扇“嘩啦”一聲合上了,並且從裏麵落了栓。

  書盈曲起指節正想再叩,手凝滯在半空,又放下了。

  “夫君呢?”蘇葭湄抱著哭泣的女兒,走來走去地拍哄,剛轉身就看見書盈。

  “三公子睡得很沉……”書盈一臉為難。

  “睡得再沉,難道叫不醒?”蘇葭湄麵如寒霜,“是蘇夫人不放人?”

  “沒有,沒有,是我看三公子睡得沉,不忍心……”書盈忙道。

  “我有萬分重要的事,要跟夫君商議。”蘇葭湄把女兒交給奶娘,轉身往外走,“我親自去叫。”

  書盈忙從衣架取下翠紋鑲毛錦緞披風,追上去給她披上:“少夫人仔細著涼。”

  蘇葭湄攏了攏披風,沿著廊道來到蘇淺吟房間。

  敲了許久門,屋裏都毫無動靜。

  “要不明日再說吧。”書盈忐忑不安地望著蘇葭湄說道。

  夜風裏吹來三更的更鼓聲,在山林間久久回蕩。

  月色如練,霜露遍地,廊下一盞還未熄滅的燈籠,將暗紅的光影投在青石地麵。

  蘇葭湄緊緊咬著下唇,眼裏湧上一層淚,忽然更加猛烈地拍打門扇。

  書盈吃驚地看著蘇葭湄。

  這時,她們隱約聽見屋裏有動靜,似乎是說話聲。

  然後是很輕微的腳步聲,漫不經心地靠近,門扇拉開了。

  蘇淺吟端著燭台,慵懶地倚著門扇,濃睫掀開,露出黑寶石般的墨瞳:“你稍等,他在穿衣服了。”

  蘇葭湄冷漠的目光從上到下地打量她,從她散開的衣襟下,傲然高聳的飽滿,再到蛇腰下渾圓的豐臀,她嬌慵斜倚的姿勢,讓腰臀間的美妙弧度更顯媚惑。

  聽到奕六韓的腳步聲靠近,蘇葭湄轉過身去,走開幾步等著。

  奕六韓摟了摟淺淺:“對不起。”

  淺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:“走吧,走吧。”

  奕六韓一邊係衣帶一邊匆忙跨出門,門扇在他身後猛地摔上,發出“嘭”地一聲巨響。

  奕六韓回頭看了一眼,無可奈何地撫了撫額。

  再轉回身時,蘇葭湄已經沿著廊道走遠了。

  “小湄……”他忙追上去,一把攬住她的纖腰:“什麽事?”

  踏進正房,奕六韓先看望熟睡的女兒和兒子,然後才輕手輕腳地進了臥室。

  蘇葭湄坐在椅子裏,手搭在扶手,目光沉冷。燭光跳躍,光暈流動,映著她精致的臉仿佛冰玉,散發出幽冷的氣息。

  一見奕六韓進來,她便冷沉沉道:“根本不是鄒雲功。”

  “額?”奕六韓有一刻沒反應過來,“什麽?”

  “曹叔和雪棠,不是一口咬定是鄒雲功麽?然後又說元結綠的弟弟吃了人命官司,鄒雲功用這個威脅她,讓她勾引你,挑撥父子之情。”

  奕六韓這才想起來,他今天讓小湄幫他審曹叔和雪棠。

  蘇葭湄繼續道:“試想,鄒雲功被父王貶黜一年了,他一個白衣待罪之人,有何能力救元結綠的弟弟?

  元結綠可不傻,她必須確定對方能救下弟弟,才會做這種極為冒險之事。

  再者,就算父王相信你逼奸庶母,因此而懲處你,他鄒雲功又能得什麽好處?他不會因此就被起複。

  再次,元結綠的弟弟犯了事,歸京兆府管。而死刑的案子,都必須上交刑部複核。

  我已經到六部尚書那裏問過,刑部尚書說今年上交複核的死刑案中,沒有姓元之人。

  說明這件事在京兆府就被壓下了。京兆尹是誰的門生,夫君可知道?”

  奕六韓對蘇葭湄一步步推理的縝密思維,欽佩得五體投地,搖頭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  “我問了七叔,新任京兆尹是大伯(葉明德)的門生!”

  “大伯?”奕六韓一愕,過了片刻,他恍然大悟,“難道,竟是葉東池在背後搞鬼?以前葉東池一直養在大伯府裏,大伯的門生,他應該都認識。”

  奕六韓一拍桌案:“肯定是他,他和六娘一向私交甚篤,這個我早就知道!而且,他的動機最大!若我坐實逼奸庶母之罪,世子之位不就是他的嗎?”

  “後來他倆都招認了,是葉東池。”蘇葭湄說道,眼底卻有一層陰冷的光,“然而……”

  “狗日的,我這兩個哥怎麽都愛用這等下作伎倆!”奕六韓氣得拍案大罵,水壺水盅被拍得叮咚直跳。

  “還有一件事,也是葉東池幹的。”蘇葭湄把瑪吉的事跟奕六韓說了。

  “啊,他還殺了我女兒!”奕六韓咆哮著一躍而起,一拳把桌案砸得粉碎,水壺水盅咕嚕嚕滾落在地毯上。

  隔壁驀地傳來嬰兒啼哭,奕六韓意識到自己太大聲,把女兒吵醒了,忙和蘇葭湄一起去看。

  正好看見奶娘掀起衣襟喂奶,奕六韓盯著奶娘的胸看了兩秒,眨了眨眼,忙轉過身躲開了。

  等蘇葭湄回到臥室時,奕六韓已經靠在床頭,嘴裏含著一枚香口丸,張開雙臂做摟抱狀,大大咧咧喊道:“小湄快來!”

  臉上緋雲輕起,蘇葭湄白了他一眼:“你大哥這般算計你,你還有心情……”

  “那個酒囊飯袋,我根本不放在眼裏。明日我便勒兵入京,殺他個措手不及,看他往哪裏逃?”奕六韓一臉桀驁和輕蔑。

  “我覺得沒有這麽簡單,夫君你想……”蘇葭湄蹙著眉,滿目都是沉沉憂思,正要在椅子裏落座,奕六韓下床來將她一抱而起,不由分說地抱上了床。

  “夫君想要你,其它都不想。”雨點般的吻落在她的額頭,眼睫,粉腮,鬢發,耳垂,“小湄,你好美……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帶著花露芬芳的吻令她迷醉,卻雙手抵上他的胸膛,用力一推,冷哼一聲:“哪有淺吟姐姐美……”

  “額……”奕六韓無奈地吻住她的唇,把嘴裏那枚已經融化一半的香口丸,度進她嘴裏,不讓她再說話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風聲漸息,床帳靜靜地低垂,紅燭無聲無息地燃著,屋內彌漫著曖昧的氣息。

  她伏在他臂彎裏,數著他赤果胸膛上的刀疤箭傷:“又多了兩道新傷,是這次征戰新添的嗎?”

  未聞回答,仰頭一看,隻見他已鼻息沉沉地睡著。

  看來夫君是真累了……

  她不忍心再叫醒他,雖然她的話還未講完。

  實際上,她覺得元結綠事件的幕後黑手,並不是葉東池。

  雖然曹叔和雪棠那裏,已經拷打不出更多信息了。

  但蘇葭湄覺得,就連曹叔和雪棠,都不知道背後的那個人。

  思前想後地,蘇葭湄也逐漸沉入夢鄉。

  直到急促的腳步聲,在門外廊道響起。

  她和奕六韓幾乎同時醒來。

  接著,書盈進來在簾外說道:“是房宿來了。”

  奕六韓一愣:“誰?”

  “我的暗人。”蘇葭湄隔簾吩咐書盈,“肯定有事,快讓他進來。”

  蘇葭湄坐起來就要下榻,奕六韓從後麵一把摟過她的腰,沉著臉把她的衣襟拉高,幾乎拉到咽喉處,然後再繞到後麵,用腰帶緊緊地係住。

  蘇葭湄無可奈何地任他施為,他始終陰沉著臉,做完這些,又抓住她的手,十指與她緊緊交纏,才撩開床帳一起下榻。

  一個勁瘦的黑衣身影,已經站在從窗紙透進的黎明前的微光裏。

  他眼目低垂,深深一躬:“夫人,我們得了消息,順天太後出來了,她殺了羽林中郎將任敖,迅速地掌控了羽林軍和牙門軍,並封鎖了京城所有城門!”

  “什麽?!”奕六韓大驚失色,握著蘇葭湄的手一緊,蘇葭湄隻覺劇痛,心中亦是驚顫不已。

  她早料到元結綠事件,不是葉東池一個人搞的鬼,背後必定有人。

  卻忘了那個被葉振倫囚禁了大半年的太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