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十五 吳令禾(3)
作者:羅姽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4 20:38      字數:3201
  “禾少爺,沒想到你是這種忘恩負義、跟紅踩白之人!”陶大娘更加逼近,字字誅心:“從前你姑母有權有勢時,你們家可沒少從你姑母那裏得好處!

  你自幼失怙,全靠你姑母接濟,你們娘仨才能過活。後來又是靠你姑母,你才能和高門大族子弟一樣學文習武。

  你加冠之後,又是姑母為你謀取功名。就連令姬這份姻緣,都是你姑母玉成。

  如今你姑母倒了,你妹夫眼看就要青雲直上,你正好可以攀上高枝,跟著雞犬升天,是吧?

  真是世態炎涼啊,算我眼瞎看錯了人!甘氏,走,你想要為你的亡夫伸冤報仇,是找錯人了!”

  陶大娘拽起甘婉蘅,就要往外走。

  “陶嬸!我沒有!我沒有!”吳令禾跪伏在地,痛苦地哭喊道,“我吳令禾,不是這種人!我一定會把青鳥的真正死因,把我母親的冤屈,稟告晉王!”

  “你以為晉王會聽你的?禾少爺啊,你要我說幾遍!對付卑鄙之人,隻能以卑鄙手段!你想走正道來為青鳥和你母親伸冤,隻怕最終你自身難保!”

  吳令禾胸膛起伏,痛楚萬分地問:“陶嬸,你要我怎麽做?”

  “刺殺葉三公子!”陶大娘在門口驀地轉身,雙目閃著惡魔般可怕的光。

  “不行,這樣會連累令姬,連累循兒!”吳令禾拚命搖頭。

  “你可以在行刺之前就把令姬母子轉移,何況循哥兒是王爺親孫子,王爺無論如何不會傷害他……”

  “這太冒險了,陶嬸,我再想想其它辦法!”吳令禾抱著頭伏在地上,痛苦至極,“你,你別說了,容我再想想……我現在腦子很亂……”

  陶大娘和甘婉蘅走後,又過了些日,吳令禾到晉王府遞了拜帖,想見妹妹令姬。

  誰知令姬送了口信出來,晉王中風病倒了,元結綠親侍湯藥,衣不解帶,無法再當家理事,如今是三少夫人蘇葭湄當家。

  迎暉院便被交給令姬和書盈共同打理。

  故而,令姬近期無暇出府見哥哥,而令禾因母親之罪,又不便入府造訪。

  令禾一聽,晉王府如今是蘇葭湄當家,心中便是一寒。

  他們夫妻終於把晉王的權勢和家業,一步步弄到手了,當真是不擇手段,令人齒寒。

  令姬,你和循兒以後也能跟著雞犬升天了。

  令禾苦笑著轉身離去。

  又過了些日,令姬讓人給令禾送了口信,說晉王要去溫泉山養病。等晉王出發之後,再找機會見麵,讓令禾等著消息。

  又等了數日,葉振倫由虎賁營護衛著,帶著文武重臣,前往溫泉山遊幸。

  葉振倫剛走沒幾日,令姬傳信來說,奕六韓回京了,不日將到達。

  令禾想到數月未見好兄弟楊昕,決定去看看他。

  順便看有無機會謁見晉王,稟報青鳥的真實死因。

  如果能走正道為青鳥和母親伸冤,那麽令禾是不會選擇刺殺一途的。

  “令禾,你怎麽來了!”楊昕跑到轅門外一看,頓時喜極而泣,奔了過來。

  久別的兄弟倆熱淚盈眶,互相摟著肩膀,一起進了營房。

  楊昕變戲法似的從案下拿出一壇酒,笑道:“我私藏的,你等著,我去夥房找點下酒菜,咱哥倆好好聊一聊。”

  不一會兒,燭光下,美酒滿斟,肴饌俱陳。

  “令禾,你走得匆忙,後來咱們又分了龍虎寨不少銀兩,你都沒趕上。”楊昕幾杯下肚,談興高漲。

  “又分了銀兩?”吳令禾放下酒杯,蹙眉問道,“那些不是要上繳國庫的嗎?”

  “嗨,哪能全部上繳國庫,肯定要分給兄弟們的。”楊昕往嘴裏扔了一顆涼拌青豆,“你知道龍虎寨搜出多少銀子嗎?二百萬兩!長孫雍那老頭,可真能斂財啊!”

  “二百萬兩?”吳令禾驚呆了,眉間燃起鬱憤之火,“這些銀子,都是長孫雍從百姓那裏搜刮的,還有的是通過騙取軍餉,從國庫盜取的!應該還給百姓,上繳國庫!”

  楊昕嚇一跳,忙跑去看門窗關緊沒有。

  “令禾,你小聲點……”楊昕重新坐下,神情慌亂,“那一百萬兩銀子,我也分到了。”

  “你分到多少銀子?”

  “那時我還是小校,能分到多少,也就一百兩。”

  “你們這一曲的校尉分到多少?”

  “好像聽他說過,二百兩吧……”

  “那你們所屬部的都尉呢?”

  “這我就不知道了,四百兩?咱們還得了不少布帛和財貨呢,折成銀子可不少。”

  “照這樣算,一百萬兩銀子不可能全部分給士兵,葉三將軍自己私吞了不少。”

  “不會吧,葉三將軍每次打仗的戰利品,都分給下麵的將士,自己隻拿極少一部分。”

  “他是為了收買人心!”令禾把酒杯狠狠頓在桌上,“此事必須稟報晉王,揭露他的狼子野心!他為了爭奪世子之位,害死了親哥哥,一旦他繼承晉王的權位,今後必是操莽之賊!”

  (注釋:操莽之賊,意指曹操、王莽這些心懷篡位之心的權臣)

  “這,這……”楊昕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。

  “你這就去找你姐夫,他是軍中管賬的主簿,到他那裏查一查賬,看看葉三將軍拿這麽多銀子都作甚了,然後把這些賬目都呈交給晉王。”

  “令禾哎,你這是把我往火坑裏推啊!葉三將軍待我不薄,上次他以為我私藏歌伎,都隻是罵我幾句,沒有打我。”

  一提到苗笛,一股深徹的悲怒湧上心頭,幾乎讓令禾無法呼吸。

  燭光下,令禾的眼睛漸漸泛紅,握成拳的手重重捶在桌上:“他害死了青鳥表哥,連跟青鳥表哥有關的女人,也不放過!他殺死苗笛,是因為青鳥表哥曾收留苗笛!”

  “額……”楊昕戰戰兢兢地勸道,“令禾啊,他們兄弟間的事情,扯不清楚的,咱們不要摻和好不?葉三將軍跟我講,那個歌伎,她……唉!”

  楊昕話沒說完,就一拳砸在案上。

  ——苗笛是令禾心中的女神,楊昕怎好妄加詆毀。

  “我讓你去告發,你就去!小昕子,你不聽大哥的話了?!”令禾身子躍起,隔著桌案,用力攥住楊昕手腕,赤紅的雙目逼視著他。

  楊昕手腕被攥得劇痛,連連告饒:“好,好,小昕子聽你的!誰讓你是我大哥,救過我的命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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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這本帳又是怎麽回事?!”奕六韓聽完楊昕的供述,將那個賬本猛地朝楊昕臉上擲去,“做得像模像樣,這也是令禾做的?”

  “這,這是我姐夫做的……”

  楊昕一向把令禾當成大哥,對他言聽計從,令禾讓他去查奕六韓的賬,他便真的造訪了姐夫魏庭鬆。

  魏庭鬆是軍中負責管賬的主簿。這次龍虎寨的銀子,魏庭鬆貪了一部分,做了假賬瞞著奕六韓。

  他本來就提心吊膽,生怕奕六韓發現他的貪瀆之罪,一聽楊昕要去告發奕六韓,便狠狠道:“若要告,便告狠一點,讓葉三公子徹底倒台,以免將來清算咱們!”

  “告狠一點?”

  “北都軍器監何之洲(赫比大叔),曾經私底下賣給葉三公子一批烏骨鐵脊箭,賬目在我這裏。我就以這個為模本,做一筆假賬,讓晉王以為葉三公子私底下購買大量兵器……”

  奕六韓聽到這裏,氣得奪過行刑親兵手裏帶刺的鐵鞭,刷地抽過去,在楊昕身上抽飛一道血霧,吼道:“老子給你們軍功、給你們銀子、給你們財貨,你們就這樣來對老子!

  你他媽知不知道,烏骨鐵脊箭極難鍛造,北都軍器署去年報上去的隻有二十萬支,這二十萬支要十萬大軍來分!

  要不是赫比大叔私底下賣給我,我軍何來透甲利箭、克敵製勝,你們又何來軍功、何來財貨!”

  狠狠罵了一通之後,奕六韓立刻派人抓捕吳令禾和主簿魏庭鬆。

  處理完這件事,他又去看望了六部尚書。

  尚書們已經得知兵變、葉振倫被囚,一時間都惶惶不安。

  幸有蘇岫雲鎮撫,才未有任何騷亂。

  見奕六韓前簇後擁、昂首闊步進來,六部尚書都誠惶誠恐站起身,唯有蘇岫雲從容不迫,春風滿麵地率先迎了上去。

  兩個蘇氏女都被奕六韓娶了,若奕六韓執掌權柄,蘇氏毫無疑問將是北梁頂級門閥。

  奕六韓大袖掀拂,按劍而入,姿態張狂跋扈,然而見了蘇岫雲,卻立即收斂,深深一揖:“七叔受驚了!”

  一聲“七叔”,無限恩寵禮遇盡在其中。

  又麵向各部尚書和朝臣們:“賊人作亂,離間父子之情,欲禍亂朝綱,已被本帥剿除。隻是晉王玉體受驚,臥床難起,今日起便由本帥代替晉王輔政。今後將與諸卿共事,望卿等左右提攜,勠力同心,匡扶皇室!”

  六部尚書都畢恭畢敬地躬身作揖:“聖主衝幼,社稷不可一日無宰輔,我等唯大將軍所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