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十七 仇恨深種
作者:羅姽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4 20:38      字數:2783
  奕六韓如風影般從座位上掠過來,抓住苗笛手臂,卡住苗笛下巴,將她的臉對著自己:“居然是你!”

  當下對呼延公子道:“此女乃我晉王府的逃奴,還請呼延公子將此女交還我,後日拜謁貴府,諸事皆可商議。”

  呼延公子見他眨眼間,就從座位上掠到此處,其武功之高強深不可測,心下已是忌憚。

  再說這歌伎將臉塗了一層灰,若非自己幾日前見過她,還真看不出是美人,葉三將軍不至於會撒謊,看來就是王府逃奴無疑。

  最後,葉三將軍又說“諸事皆可商議”,言外之意,退還軍馬場圈地之事,尚可徐議之,不會逼之過急。

  既然如此,呼延公子又何必得理不饒人,正要放手,那歌伎反而抓住他的衣角,渾身哆嗦。

  呼延公子粗暴地扯掉她的手,對奕六韓拱手道:“既是王府逃奴,便請葉三公子帶回去。”

  奕六韓拽住苗笛手腕,將她一路拖進內室,吩咐親兵:“去城外把阿部稽可汗請來!”

  —————

  阿部稽踏進中軍行轅的內室,見奕六韓坐在上首,下麵跪著一個已經嚇得癱軟的女子。

  他一進來,奕六韓指了指旁邊並排的椅子。

  阿部稽點點頭,在椅子裏扶膝坐下。

  “抬起頭來!”奕六韓厲喝。

  苗笛抖抖索索地仰首,淚水在滿麵泥灰中,衝刷出道道痕跡。

  “是你!”阿部稽見了苗笛,亦是一震,目中頓時燃起怒火,修魚大婚那日,就是這個女子帶他去看奕六韓和柳書盈的那一幕。

  “葉……葉三公子,你答應過我……”苗笛幾乎要支撐不住,渾身篩糠般顫抖。

  “我絕不食言,你把所有事情如實說出來,我就放你走。”奕六韓擲地有聲地說。

  苗笛見他神情鄭重,心中稍安,便講起了葉翎當初交給她的任務:“二公子讓我在葉三公子的酒裏,下了一種叫做‘芳心錦’的春藥。然後又讓我在一間專門的茅廁裏,點了一種叫做‘黯然銷魂香’的迷香。

  這兩種藥混在一起,是效力極強的崔情藥。我聽二公子說,若對付一般人,這兩種藥隻需一種就夠了。但對付內功高強的葉三公子,需得兩種藥相濟。

  二公子還說,這兩種藥配合使用,若不立即陰陽交合,會七竅流血而死。如果葉三公子真能抗住藥力,不和那姑娘交合,那姑娘也會死,到時候可以栽贓葉三公子奸殺那姑娘……”

  “還有嗎?”奕六韓咬牙切齒問道。

  “我知道的,就、就這些了……”

  苗笛泣不成聲地對奕六韓磕頭:“我都說完了,望葉三公子兌現承諾……”

  “好,我放你走。”奕六韓說道,轉頭對阿部稽眨了眨眼。

  阿部稽心領神會,霍地站起身:“他答應放過你,我可沒答應!”

  —————

  中軍二部四曲從軍馬場回到軍營,幾名軍官先進中軍行轅去複命。

  剛踏進行轅府衙的儀門,隻見偏廊下有一隊親兵抬著一具屍體,匆匆忙忙準備從側門出去。

  吳令禾跟在幾名軍官之後來複命,不經意間望見那具屍體,目光陡然凝滯。

  不敢相信地衝了過去:“等等!等等!”

  他將屍體被血粘在鬢邊的發絲拂開,腳下一個踉蹌,指著屍體問親兵:“這、這是……”

  “營中有軍官私藏歌伎,葉三將軍將歌伎處死了。”一名親兵回答,莫名其妙地看著吳令禾慘白的臉色。

  吳令禾隻覺再也沒有站立的力量,重重跪倒在地,雙手劇烈發抖,大腦一片空白。

  抬屍體的親兵們莫名其妙地麵麵相覷,抬著屍體繼續走。

  吳令禾還跪在那裏渾身發抖,抱住頭整個人蜷縮著撞地,直到和他關係最好的隊長楊昕跑過來扶他:“你咋了令禾?哪裏不舒服?”

  吳令禾推開他,慢慢地站起身,眼神無比空洞,喃喃道:“我沒事……別管我……”

  中軍二部四曲複命結束,奕六韓突然叫道:“楊昕留下。”

  楊昕一愣,忐忑不安地留了下來。

  其餘人都散了,吳令禾拖著呆滯的腳步回到軍帳,捂麵倒在床榻,許久,一動不動。

  他連油燈都忘了點,帳內一片漆黑,闖進來的人被什麽絆了一下,摔得哇哇亂叫:“哎,令禾,你怎麽不點燈!”

  吳令禾一聲不吭。

  楊昕摸索著點了燈,端起油燈湊近床榻一看,嚇了一跳:隻見吳令禾像僵屍一樣躺著,若不是眼睫還在眨動,真會以為他已經死了。

  楊昕推了他一下:“得了,你是為那個歌伎吧?如今軍中都傳開了,都以為是我私藏了歌伎!”

  吳令禾的眼珠微微轉動了一下,張了張嘴,卻發不出聲音。

  “你那歌伎竟然說是我私藏了她!害我被葉三將軍罵了一頓!是你跟她講過我的名字麽?她還真是維護你,到死都不供出你來!”

  一直像僵屍般躺著不動的吳令禾,驀然間翻身伏在枕上嚎啕大哭,所有的悔恨、悲痛、憤怒,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,化作奔流的眼淚澎湃而出。

  最好的兄弟楊昕俯身拍打他的背:“好了好了,哭出來就好了。葉三將軍治軍最嚴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以前張將軍為了女俘丟了芒東,葉三將軍不就把那女俘殺了麽。

  那天看你救那歌伎,還以為你隻是一時義氣,沒想到你竟看上她了,還把她偷偷藏在營中,瞞得我都不知道。”

  —————

  吳令禾在軍帳中傷痛欲絕時,奕六韓和阿部稽正席地坐在後院荷塘對酌。

  “咱哥倆好久沒單獨喝酒了!”銅碗相碰,烈酒入喉,奕六韓高興得無以言表。

  阿部稽灰眸中亦沉澱著深沉的喜悅,身子慵懶斜倚靠幾,一手搭膝,一手端碗,剛飲盡一碗,奕六韓抱起酒壇又給他斟滿。

  “書盈……”又是一碗烈酒下喉,奕六韓終於提起這個敏感的話題,“我後來再沒碰過她。你如果還想要她,我把她送回……”

  阿部稽一擺手:“你替我照顧她吧,我和她的緣分已盡。”說罷仰脖又喝幹一碗烈酒。

  奕六韓低頭晃著酒碗:“那也……隻能這樣了。總之你以後是不缺美人的,你肯定得跟摩提氏等幾大氏族聯姻。”

  風中吹來湖水清潤甘甜的氣息,阿部稽望著朦朧月色下亭亭玉立的荷花苞,腦海裏浮現出書盈修長窈窕的身姿,仿佛還在玉井山,那次蘇夫人召見,他跟在書盈身後進屋。

  他永遠忘不了她的背影,那水波般迤邐的長裙後擺,曼妙的身姿宛如水中遊魚,在他灰色的眼睛裏搖曳。

  酒意化作一層水霧蒙住了阿部稽低垂的眼睫,濃長的睫毛輕眨著,泛著晶瑩的月華。

  奕六韓凝了他一眼,拍了拍他的肩:“我再送你一個妹妹如何,我家五妹冰清也長大了。”

  阿部稽一把推開他:“得了得了,我可不要了。”

  “冰清比修魚美,比你的書盈都還要美上幾分。當然和湘……阮夫人那是沒法比……” 奕六韓抱起酒壇就給兩人斟滿。

  “那我也不要,女人多了麻煩。”阿部稽端起酒碗,和奕六韓碰了一下。

  奕六韓大笑,湊近來:“我又來替兒子求親了,可汗,讓你女兒嫁給我兒子吧!”

  阿部稽實在拿他沒辦法,放下酒碗,鄭重其事地緊盯著他:“你有三個兒子,到底替哪個兒子求娶我的阿薈?”

  “當然是我的長子衡兒!”奕六韓想都不想地答道,風雪中征戰,他每每思念兒子,想的總是衡兒,不知為何,另外兩個兒子,就像不存在一樣。

  阿部稽無可奈何地搖頭,微帶醉意地往後疏懶一靠:“你不是要休妻嗎?長子難道不會被牽連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