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十六 醋意
作者:羅姽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4 20:38      字數:3400
  阮湘話音未落,一道高大的身影就橫擋在她麵前,遮住了傍晚的餘暉,擋住了她全部的視線。

  “阿部稽你……”阮湘無可奈何地嬌嗔道。

  奕六韓正激動萬分地策馬奔來,見阮湘剛從車簾後露出絕世仙顏,阿部稽的馬身就橫了過來。

  傲岸的身影高踞馬背,將心愛的女人擋在身後,灰眸冷冽,如一隻嗅到危險的草原狼,警惕地迫視奕六韓。

  奕六韓頓時滿麵尷尬,離他們兩丈地勒住了馬,嘿嘿笑道:“快讓我看看你們的龍鳳胎!”

  他剛翻下馬背,一道倩影就娉娉婷婷地飄然而下,長裙曳地,臂挽冰綃,行動間如月漾清波,柔柳拂水,說不盡的儀態萬方,仙姿飄渺。

  阮湘剛走下馬車,阿部稽也翻下馬背,走到她身邊用力攬住她纖腰,阮湘無可奈何地斜睨他一眼。

  “恩公……”阮湘聲音微顫,屈膝蹲身,深深一福。

  奕六韓忙一個箭步欲扶她,卻在感覺到阿部稽要吃人的眼神時,又閃電般縮回手,尷尬地擺了擺手:“哎,告訴過你不要再叫我恩公,就叫我葉大哥。”

  奕六韓又偷看了阿部稽一眼,見他陰沉地盯著自己,心中發虛,忙遠離阮湘,朝她後麵張望,一個奶娘抱著繈褓走下馬車,奕六韓興奮地迎上去,伸出雙臂要抱那嬰孩:“這個是哥哥還是妹妹?”

  “葉大哥自己瞧是哥哥,還是妹妹?”阮湘嫣然笑著轉過身來。

  奕六韓接過孩子摟在懷裏,阮湘纖手按唇,對阿部稽笑道:“葉大哥抱孩子的手勢很老練呢。”

  阿部稽冷哼一聲,毫無表情。

  阮湘美目流波,麵頰笑渦更深,為他的醋意而心中濃甜似蜜。

  “這是妹妹?”奕六韓抬頭笑問,“猜得對不對?”

  阮湘笑起來,柔媚豔麗宛如閬苑仙子,奕六韓為她美麗絕塵的笑容炫目了一下,忙轉開視線低頭看孩子:“猜得不對麽?”

  索性揭開繈褓,掀開嬰兒的衣服下擺一看,自己都笑起來了:“是個小公子!我的天,湘兒,你兒子長得跟你一模一樣,像個姑娘一樣!”

  阿部稽的臉都快黑透了,阮湘瞥了他一眼,忙道:“眼睛的形狀還是像阿部稽的,一會兒孩子醒了你看。”

  這時,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傳來,聲音之清脆宛如昆山玉碎。

  所有人都抬頭看去,隻見另一乘馬車上又走下來一個奶娘,抱著不住啼哭的嬰孩,那嬰孩不住扭動蹬踢,奶娘幾乎快要抱不住她,愁眉苦臉地向阿部稽求助:“都督……可汗你瞧阿薈又鬧了……”

  阿部稽陰沉的臉色卻頓時明亮,滿目都是幾乎溢出的愛意,上前就接過繈褓,像怕被人搶走似的,寶貝至極地抱在懷裏。

  女嬰一觸到父親堅實強壯的懷抱,仿佛觸動了某個開關,那響亮的哭聲戛然而止,開心地摟著父親的脖頸,發出咿咿呀呀的歡快聲音。

  奶娘拍手笑道:“阿薈就認爹爹!”

  奕六韓瞪大了眼睛湊過去:“這……這就是妹妹?”

  赫蘭薈伏在阿部稽懷裏,眨巴著灰藍色的大眼睛,小眉頭皺著,好奇地看著奕六韓,粉嫩的小嘴發出“咦、咦”的聲音。

  奕六韓伸出手,像碰觸珍貴的瓷器般,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赫蘭薈滿腦袋的棕色卷發,驚歎道:“阿部稽,你女兒太招人愛了,讓你女兒嫁給我的衡兒如何?”

  阿部稽把女兒抱得越發緊了,側身避開他,翻了個白眼:“不行。”

  奕六韓備受傷害:“為何?難道我的衡兒還會委屈你女兒?你沒見過我的衡兒,跟我長得一模一樣。”

  “那就更不行。”阿部稽冷冷扔下一句,轉過頭去,抱著阿薈去看阿昭,柔聲哄著,“阿薈,你看哥哥也醒了……”

  “為何啊?”奕六韓不甘心地追上去問道。

  “因為你風流好色,若你兒子也像你,人家女兒嫁給你兒子豈不倒了大黴!”一把嬌脆婉轉的嗓音傳來,蘇淺吟輕盈地跳下馬背,挽住了奕六韓的胳臂笑道。

  奕六韓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彈了一下:“胡說八道,我何時好色了,除了淺淺,我根本不看別人。”

  “你剛才還盯著阮夫人看呆了,以為我沒看出來?”蘇淺吟偎在奕六韓懷裏悄聲道。

  “噓——”奕六韓嚇得食指發抖地豎在嘴邊,眼睛瞪得溜圓,“阿部稽會殺了我的!”

  奕六韓攬著蘇淺吟上前,見阿部稽和阮湘一人抱了一個孩子,一家四口其樂融融,羨慕得眼睛都直了,俯身對蘇淺吟道:“還不快給我生個女兒!”

  蘇淺吟神色黯淡地苦笑了一下。

  阮湘抱著赫蘭昭,朝這邊看了一眼,微微睜大了妙目,驚歎於蘇淺吟的美貌。

  阮湘長這麽大,沒見過比自己更美的女人,蘇淺吟算是第一個。

  蘇淺吟感覺到她的目光,亦朝她微微注目,頷首笑了一下,頓時如百花齊放,美豔不可方物。

  “真想要個女兒啊!”奕六韓再次湊到阿部稽身邊,逗弄赫蘭薈,“誰給我生個女兒,我休了那毒婦,立誰為正妻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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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第二日一早,奕六韓剛到中軍行轅,突然親兵來報:“轅門外有一位呼延公子求見!”

  奕六韓劍眉一擰,一麵吩咐親兵帶人進來,一麵對坐在旁側的謀士們道:“莫不就是黑駝呼延家的?”

  奕六韓翻開一本冊子,這是他巡視交漳馬場時,記錄下來的圈占軍馬場地皮的當地豪強名冊。

  名列第一位的便是黑駝呼延氏。

  “嘿,我還沒去找他們索還草場,他們倒先找上門來了?”奕六韓劍眉一揚,“來得正好,省得我跑一趟了。”

  說話間,親兵領著一個肥胖的貴公子走了進來。

  那公子頭戴鑲金玉冠,穿一襲撚金線的透薄白衫,腰纏繡金羅帶,褒衣博帶,風雅自得,手裏搖著一柄灑金折扇,一麵大踏步入內,一麵哈哈大笑道:“葉三將軍威震北疆,今日得見,何幸如之!”

  他穿的衣衫質地透明,薄如蟬翼,可以清晰看見他那一身肥白的肉層層疊疊,隨著他的行走而顫動,令人作嘔。

  偏偏他還用了香粉,走進來就是一陣香風,也不等奕六韓邀請,便在一張空椅子裏金刀大馬地坐下。

  奕六韓冷冷瞧著他,往後靠在椅背裏,手搭在椅子扶手,漫不經心地問:“呼延公子找本帥何事?”

  “啪——”呼延公子打開折扇,故作灑脫地搖著,“聞聽葉三將軍治軍甚嚴,軍令如山。卻不想豹躍營中的軍官,竟強搶歌伎,打傷了我的家丁,把歌伎帶回軍營私藏!”

  “你說什麽!”奕六韓萬萬沒料到是這事,一下子坐直了,“你說話要有憑據!你親眼看見了?”

  “當然是親眼所見,那位軍官還把歌伎換了戎裝,讓她混進軍營。”

  “你確定是我豹躍營中的軍官?”

  “豹躍營中軍二部四曲的軍官!至於是哪一個,我就不知道了,葉三將軍何不著人去問,便可證明我有無妄言。”呼延公子搖著折扇,一臉肥肉笑得擠成堆,甚是得意。

  奕六韓一皺眉:“是哪天的事?”

  “四天以前。”

  奕六韓沉默片刻,說道:“豹躍營中軍二部四曲,昨日被我抽調到軍馬場去幫忙,尚未歸營。”

  “哦?”呼延公子被肥肉擠成兩條細縫的眼睛,驀地張大,想了想道,“那日酒肆的店小二聽那軍官說,要把那歌伎藏在營中。想必還在營中,葉三將軍敢不敢搜一搜。”

  奕六韓劍眉一振,叫來一個親兵,讓他去中軍二部四曲的營中搜查。

  不一會兒,親兵們將一個穿著下層士兵戎服的瘦小兵丁押了上來,散落的鬢發遮住了“他”的臉,親兵們稟報:“我們把中軍二部的營房全都搜了,見此人可疑,正要盤問,她就跑了,被我們逮住,問她是哪個隊的,她答不出來,我們搜她的身,發現是個女的。”

  奕六韓臉色頓時沉了下來,猶如黑雲摧地,陰沉可怕。

  他嚴禁軍中攜帶女子,居然有人不顧他禁令,將歌伎私藏在營中,還被即將要打交道、勒令其交還草場的當地豪強給抓住了,實在是讓他大失顏麵。

  他一拍桌案,對那歌伎厲聲喝道:“是哪個軍官帶你入營的?!”

  那歌伎嚇得雙腿一軟,跪倒在地,瑟瑟縮縮說不出話。

  呼延公子突然從座位上跳起來:“賤人,還不快說!”

  苗笛頭頸低垂,散落的鬢發遮住臉,哆嗦著說了一個名字。

  奕六韓一拍桌案怒道:“果真是他?”

  歌伎戰戰兢兢地點頭。

  “這是你家的歌伎?”奕六韓又問呼延公子。

  呼延公子坐回椅子,繼續搖著折扇:“她是飄香樓的歌伎,自然也就是我家的歌伎!”

  交漳城中不少的酒肆店鋪,背後財東都是呼延氏。

  奕六韓點點頭:“那你把她帶走吧,等二部四曲歸營,我自會懲處違紀的軍官。”

  “那我就告辭了,葉三將軍!”呼延公子“啪”地一收折扇站起身來。

  “過幾日我要登門拜訪貴家主,不知呼延家主近日可在府中?”奕六韓不動聲色地說道。

  呼延公子當然知道奕六韓是為軍馬場一事,躬身一揖:“家父掃榻溫酒以待!”

  說著拽過苗笛便往外走,剛走出兩步,忽然一聲驚雷般的斷喝:“慢著!”

  苗笛渾身一抖,腦中轟地一下,幾乎癱軟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