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五 野利複興(1)
作者:羅姽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4 20:38      字數:2535
  “什麽?哪來的軍隊?”右律王從身畔拿起彎刀,霍地就站了起來,怒眼圓睜。

  “不、不、不知道!突、突然就冒出來了……”

  右律王一腳把這名侍衛踹開,提著彎刀衝出氈帳,隻聽營地各處的號角聲此起彼伏,幾乎要撕裂耳膜。

  夜色中的拉塞幹大草原飛雪綿綿,漫天漫地扯絮灑鹽。

  雪太大,營火被熄滅了不少,看不清更遠的地方,隻能聽見到處都是慌亂的呼喊,影影綽綽的人影到處晃動,紛亂的箭矢如飛蝗般從天而降。

  隱約的馬蹄聲自四麵八方傳來,那種踏在雪地上的馬蹄聲,並不響亮,而是一種仿佛從地底深處傳出的悶聲,卻搖撼著整座營地。

  在這樣一個寒冬雪夜,所有人都窩在氈包裏烤火,許多人都已經進入夢鄉。

  一些聽見號角的疏勒人,剛從氈包裏跑出來,就被迎麵閃過的刀光砍成了兩半、被呼嘯而過的馬匹踐踏成肉泥、或者被破空而來的箭矢射飛了出去。

  夜雪中阿部稽的突襲隊勇士,像幽靈一般穿梭於營地中,借著大雪的掩護,刀光縱橫,鐵騎飛馳,見到人影就砍,見到氈房就闖。

  淒厲的尖叫和哀嚎、兵器的鏗鏘聲與撞擊聲、震天的喊殺聲和飆血的嗤嗤聲、人體飛出去摔落在雪地的悶聲、氈房被撞倒的轟然巨響,各種聲音炸響了這個風雪之夜。

  那些已經入睡的疏勒人,也終於從溫暖的被窩裏驚醒,慌忙地穿衣係帶,還沒來得及拿起武器,便被飛馳闖進氈房的馬匹迎麵撞飛。

  風雪伴著長矛大刀的呼嘯撲了進來,長矛將慘叫的女人從榻上挑了起來,大刀揮過的寒光帶起孩子的頭顱,撞翻的火盆點燃了氈毯,騰起熊熊的火光……

  “是野利人,野利人進攻了!”有人聲嘶力竭地喊著。

  “怎麽可能,野利部已經滅絕了!”

  “到處都是野利部的狼旗!”

  無數的火把向營地湧進來,火光中數不清的狼旗在風雪裏招展。

  提著彎刀跑出氈房的右律王一個踉蹌:從哪裏冒出來這麽多野利人?!

  “野利奴隸們叛亂了!”有人橫衝直撞地從風雪中跑來,撕心裂肺地大喊,喊聲未絕,就被一道刀光砍翻倒地。

  接著,十多個野利奴隸從旁邊的氈帳衝出來,揮舞著搶來的兵器,大吼著朝右律王衝來,侍衛們蜂擁上去和他們廝殺起來,一時刀來棍往,血肉橫飛。

  “大王快走吧!”親兵們勸右律王,“真的來了好多野利人,野利奴隸都叛亂了!咱們往北邊去離侯山,大世子的營地在那邊!”

  親兵口中的“大世子”是右律王的長子,他負責為疏勒部監造兵器,宿營在北麵離侯山下的疏勒部工場。

  親兵們牽來了大宛寶馬,右律王翻身而上:“索拉朵呢?”

  不遠處火把閃耀,似有幾十騎從雪幕中而來,當先一人叫道:“小世子和夫人在這裏!大王放心!”

  “夫君!”

  “爹!”

  眼見飄飛的雪花中,親兵們簇擁著自己的妻兒跟上來,右律王方才舒了一大口氣,喊道:“阿圖拉,跟著我們,往北走!”

  正要揮鞭落下,忽然氈房內透出的光亮裏滾出一個身影,驚恐地高喊著:“大王,你去哪?你不帶上我嗎?”

  右律王馬鞭揮下,纏住那女人,在她的尖叫聲中將她甩飛出去。

  然後調轉馬頭,帶著數百個親兵往營地北麵旋風般奔馳而去。

  忽然,夜雪深處傳來淒惻嗚咽的胡笳聲,奏著一曲悲涼悠長的旋律,不知是誰在唱著古老的歌曲:

  我們把潔白的羊群獻給你,雪山女神;

  請你保佑我們駿馬成群,羊羔肥壯。

  我們把甘甜的奶酪獻給你,雪山女神;

  請你保佑我們婦女健壯,生兒產女。

  我們把奔騰的熱血獻給你,雪山女神;

  請你保佑我們男兒勇武,殺敵衛土。

  我們把野利氏族的榮耀獻給你,雪山女神;

  請你保佑我們草場豐美,世代綿延……

  這首野利部的民歌突然從營地四周升起,帶著無形的力量,像一道久遠的時光之幕,緩緩拉開;又仿佛太陽從地平線穿破雲海,霞光萬丈,照耀進這片營地所有野利奴隸的心裏。

  當初野利部被吞並時,幾萬幸存的野利人淪為奴隸,按照草原上的慣例,這些奴隸被打散了分配到各個部落,也有的被送到北麵的離侯山下開礦、造兵器,送到各處馬場牧馬。

  右律王分得了一千個野利奴隸,如今剛剛四年過去,這些野利人,不管男奴還是女奴,從未忘記自己的部族。

  加入合唱的人越來越多,歌聲越來越嘹亮悠遠,數千個喉嚨同時唱出的歌聲,有如萬縷浮塵升起,穿透了雪幕直上蒼穹。

  “是穆圖可汗回來了!”不知是誰大吼了一聲。

  “雪山女神的後裔們,英雄的英雄德托拉可汗的直係子孫們,我們的大可汗回來了!”成百上千個喉嚨在齊聲高喊。

  這時,營地裏的高處忽然升起一麵巨大的狼旗,大纛頂端點著一盞燈籠,照著旗幟上那頭雪狼王,長鬃飛揚,強悍無匹,嗜血而勇猛,猶如冰天雪地中走出的王者。

  狼旗大纛下有一人騎在一匹雪白龍馬上,挺拔偉岸、氣宇軒昂,身穿白狐皮大氅,從白狐皮帽中垂下數條麻花辮披在肩上,耳朵下巨大的金耳環在密集的火把中閃著耀眼金光,也映照著他宛如冰雕雪砌、俊美無儔的容顏。

  “真的是穆圖可汗!”人群中有人認出來,高聲喊道。

  “不是,是穆圖可汗的兒子!”

  “穆圖可汗還有兒子在世上?!”

  “有啊,怎麽沒有,他一直流浪在外!”

  “我們的大可汗回來了!”營地裏的野利奴隸們大喊著嚎哭起來,“我們不用再做奴隸了!”

  狼旗大纛下,高踞雪白龍馬的阿部稽,忽然用力拉起韁繩,坐騎吃痛,昂首發出長長的怒嘶,前蹄高高揚起,阿部稽隨著馬勢整個身體懸在了半空,舉起狼鋒刀大喊起來:

  “野利勇士們,你們是雪狼的後代,難道甘願為禿鷲做奴隸嗎!

  疏勒人殺了你們的可汗,殺了你們的母親,殺了你們的孩子,毀了你們的家園,你們為何還要為他們做奴隸?

  拿起武器吧,用你們的血性來證明,你們是英雄的後代,你們要創建自己的家園,要重現野利部族的榮光!”

  雄渾沉厚而又極具穿透力的聲音,帶著深厚的內力,如洪鍾大呂般回蕩在整個營地上空。

  然後他一放韁繩,白馬如龍一般舒展身形,在紛紛揚揚的雪幕中,率先飛躍出去:“是野利人的就跟在我馬後,衝到疏勒部王庭,殺光疏勒部王族!把疏勒人從我們這裏搶走的女人、牲口、牧場都搶回來!”

  成百上千的野利人山呼海嘯一般響應起來:

  “說得對!我們憑什麽給疏勒人做奴隸!”

  “殺啊!殺到王庭去!”

  “把疏勒人從我們這裏搶走的女人、牲口、牧場都搶回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