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七 我要你的女人
作者:
羅姽 更新:2021-01-14 20:38 字數:3541
瑪吉穿著寬鬆的襖裙,捧著大肚子惶惑不安地跟在書盈身後,瑟縮著踏進正房。
見蘇葭湄端坐在一張花梨木圈椅裏,青蓮色繡白梅寬袖錦緞長衣,藍色三尾鳳釵,臂間搭著流雲般的冰綃披帛。眉含遠黛,髻堆烏雲,猶如冰雪雕徹的九天玄女,美豔絕倫,又冷若冰霜。
蘇葭湄隻微微挑了挑眉,書盈立刻心領神會,對瑪吉厲聲道:“還不快跪下。”
瑪吉嚇得麵白如紙,腿一軟就要跌倒。
蘇葭湄身子微微前傾了一下,書盈已經不等她出聲,就上前扶住了瑪吉,半扶半撐著她慢慢跪下。
“昨晚半夜你跟三公子說甚了?”蘇葭湄語聲平淡中隱含不易察覺的威嚴。
“沒、沒有啊……”瑪吉慌亂無措地否認道,“我,我昨晚一覺睡到天亮……”
蘇葭湄麵罩寒霜,一瞬不瞬地逼視著瑪吉。
瑪吉渾身發抖,隻覺蘇葭湄的目光仿佛有質地似的,直直地刮著她的臉,讓她不敢抬頭。
為了讓瑪吉最大程度地領會自己的意思,蘇葭湄說起了熟練的野利語:“瑪吉,你知道嗎?你們胡人又在北疆作亂了。
正值秋收,胡人鐵蹄入境,踏毀了多少莊稼農田,又有多少家園被毀,多少子女被掠奪,多少百姓流離失所?
如今梁國上下都是一股仇恨胡人的情緒在蔓延。好多門閥世家都把他們蓄養的胡姬,打殺的打殺,驅逐的驅逐。
瑪吉,你自己選吧,是要我打殺你,還是要我驅逐你?”
瑪吉嚇得臉色慘白,瑟瑟發抖,大著肚子艱難地往蘇葭湄腳下爬:“蘇夫人,我錯了,你饒了我,我……”
蘇葭湄冷冷垂目,看著腳下大腹便便的女人:“你別以為你懷著孩子,我就不敢動你,你自己想想你懷孩子以來,汗王關心過你一句沒有?
你再想想去年汗王的父親虐打你們公主時說的話:‘賤貨,你肚子裏哪來的野種,敢冒充我葉家的孫子!犬羊賤種,你父親掠奪我大梁國土,殺我大梁百姓,淫我大梁婦女,你勾引我兒子,全無廉恥,淫奔蕩婦,老夫今日饒不了你!’”
蘇葭湄將葉振倫的話一句一句陰森森地複述完,瑪吉已經駭得整個人往後癱軟下去。
柳書盈蹲下從後麵撐住她,扶著她低聲在她耳邊勸道:“你就快把昨晚跟汗王說了什麽,全都跟少夫人招了吧!你可別撒謊,你說了什麽其實少夫人都知道,不過是要看你的認錯態度……”
瑪吉大口地喘息著,慢慢緩過一口氣,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把昨晚她對奕六韓說的話一句句全都招了。
蘇葭湄一掌拍在案上,銀牙緊咬,杏眼迸出無法遏製的淒楚與悲憤。
又是為了我沒救歌琳!夫君,你為這事到底要糾結到什麽時候?
我如果不想救她,何必在她服藥時跑過去?
我本來跟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。
我自投羅網,在她服藥時跑去阻止,又是為的什麽!
沒來得及救下你的孩子,讓我徹夜哭泣,讓我痛徹心扉,你知道嗎夫君?
難道你心中就隻有她,從來沒有我嗎?你從未體會我的難處,從未看到我的好……
淚水湧上蘇葭湄的眼眶,又被她拚命眨眼忍了回去。耳邊傳來瑪吉聲淚俱下的哭喊,蘇葭湄慘然一笑。
夫君,你就隻管玩女人,玩過之後不聞不問,倒把這個女人扔給我來照顧!
“蘇夫人,我錯了!我一時糊塗,你饒了我吧!看在我身懷六甲的份上,饒了我吧!以後我再也不敢了!”瑪吉哭得聲哽氣噎,涕淚橫流,巨大的肚子讓她無法直起身子,便竭力地伸長了手,仰起頭來,緊緊扯著蘇葭湄的衣角。
蘇葭湄垂下濃睫,冷冷俯視這個因懷孕,整張臉幾乎被大片的雀斑淹沒的可憐又可恨的女人。
這個女人再三地在夫君麵前詆毀自己,蘇葭湄真的不想再留她。
她深深知道,她弄死瑪吉不過是捏死一隻螞蟻,根本不會有人來過問一個胡虜賤婢的死活。
瑪吉從未得到過正式的名分,就算是她懷孕之後,葉府給迎暉院分發的月例錢,也從來就沒有瑪吉的份。
瑪吉的吃穿用度都是蘇葭湄從自己的份例裏撥給她的。
葉振倫甚至都不知道瑪吉的存在,他幾次來迎暉院,瑪吉都躲得遠遠的。
就算奕六韓回來得知瑪吉死了,也不會因此責怪自己,夫君隻會因為小歌才和我鬧。
這樣想著,蘇葭湄的眼裏漸漸掠過了森冷的殺意,垂目久久盯視瑪吉,宛如冰湖般的杏眼裏似乎有暗流在湧動,掙紮。
當一個人手握他人的生死,不需要因此負責,而這個人又一再加害自己,該不該讓她死?
蘇葭湄心中忽然迷惘了,望著瑪吉那圓滾滾的肚子。
她驀地仰起頭來,長長地歎了一口氣:算了,看在她肚子裏孩子的份上,再饒她這一次。
“夫君完全不管你,你吃的穿的都是我在過問,你竟還要挑撥我和夫君。瑪吉,你覺得我該不該饒你?”蘇葭湄聲如寒冰,咬牙質問瑪吉。
“夫人,是我糊塗了!是我糊塗了!瑪吉該死,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,等我孩子生下來,你要打要殺,都任你發落!”瑪吉想給蘇葭湄磕頭,卻彎不下腰去,隻好抱著蘇葭湄的小腿,拿臉去貼她放在膝蓋的手,眼淚打濕了蘇葭湄的手背。
蘇葭湄厭煩地甩開她,不輕不重給了她一個耳刮子:“別給我拿孩子說事!夫君關心過你的孩子嗎?父王承認過你的孩子嗎?
瑪吉,我告訴你,今次我饒了你,就當什麽也沒發生。
但是,你若再敢挑撥我和夫君,我連你和你的孩子一起處死!聽到沒有?”
瑪吉泣不成聲,點頭如搗蒜:“是,是,夫人,我知道,我不會再犯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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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東池突然被葉振倫叫去,告知他和淺淺的婚事取消,淺淺回北疆了,蘇家退婚了。
葉東池如遭雷劈,瞠目結舌地愣在那裏,像被人抽空了靈魂,半晌才突然回過神來,慘聲厲呼:“為何,父王?!蘇氏也太不把你這個攝政王放在眼裏了吧?婚聘之事,不是兒戲,哪有收了聘禮,又再退婚的?!”
葉振倫低頭看著紫檀雕螭大書案上的文書,北疆烽火連天,他案頭堆滿了雪片般的戰報,以及來自戶部的賦稅統計文書。
前方戰況吃緊,葉振倫坐鎮大後方,主要負責為前方調度糧草。他正在查看這一年戶部統計上來的各州郡賦稅,看看可以從哪些州郡征調糧草。
葉振倫不耐煩地揮了揮手:“為父會再為你物色一門貴親,你先下去吧!”
九叔蘇無咎最先發現蘇淺吟出走。眼看婚事在即,新娘卻跑了。作為一代鴻儒,蘇無咎對於這種寡廉鮮恥、大違禮法的事,當真是急得手足無措。
他找到七叔蘇岫雲,沒想到蘇岫雲卻胸有成竹、一笑置之:“九弟勿急,此事包在為兄身上,就由我去跟晉王分說吧。其實說起來,這對我們蘇氏是福非禍,九弟可明白?”
蘇無咎雖是飽學之士,然而論起通達世情、洞悉人心,卻是遠遠不如蘇岫雲。
也不知蘇岫雲是怎麽跟葉振倫解釋的,葉振倫不僅未怪罪,反而對蘇岫雲大笑:“你們蘇氏把娥皇和女英都給了我的三郎,我怎麽謝你們?”
“哈哈,晉王後繼有人,葉氏門庭鍾毓,此乃皇室之幸,社稷之幸!”
蘇岫雲這話講得已經很露骨了,既然蘇氏娥皇和女英都給了三郎,所謂“後繼有人”,當然是暗示葉振倫會傳位三郎。
而後麵兩句,皇室之幸,社稷之幸,更是暗指葉氏執掌江山,禪代鼎器的可能。
葉振倫豈會不明白,當即長眉一振,與蘇岫雲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。
“我不要貴親,我隻要淺淺!”完全不明白事態的葉東池帶著哭腔喊道。
葉振倫猛地從文書中抬起頭,將一根手指頭點著兒子,喝斥道:“孽子,你兩個弟弟在前線為國征戰,抗擊逆虜,你卻在這裏為一個婦人糾纏不休!
過兩日為父給你謀一個朝職,你給我做點正事,你若再為蘇家大小姐的事糾纏,不務正業,你就給我滾回高臨老家去!滾吧!”
“父王……”葉東池幾乎要哭出來。
“還不快滾!”葉振倫狠狠一掌拍在書案上,嚇得葉東池連忙躬身作揖:“是,父王,兒子告辭!”
跌跌撞撞退出了父親書房,葉東池隻覺得滿世界都是烏雲,正向自己滾滾地壓頂而來,無法形容的絕望與悲苦將自己徹底打入了萬丈深淵。
他幾日幾夜茶飯不思,越想越覺得蹊蹺,淺淺為何會突然跑回北疆老家?父王如今權勢炙天,蘇氏怎麽敢退婚?
於是他開始多方打聽,最後終於從蘇府的仆人那裏打聽到——原來是三弟拐跑了淺淺!
想到三弟出征前,自己和三弟送父親回麗勝院,自己提到和淺淺的婚事,三弟突然說:“父親,兩姓聯姻是為了獲取彼此的勢力。我娶的是蘇氏女,蘇氏和葉氏已然結成穩固的盟友。實在沒必要再浪費一個兒子去娶蘇氏女。除非同一個兒子娶兩個蘇氏女,這樣倒是不浪費……”
畜生!原來他說的一個兒子娶兩個蘇氏女,說的是他自己!
對了,葉東池突然想起先帝大行時,跪靈結束那天,奕六韓就和淺淺在後殿廊上親密地笑談,還手牽手幾乎摟在了一起(見第三卷四十五章《蘇淺吟》)。
原來他們早就勾搭上了!
葉東池越想越怒火衝天,好啊,你睡了我的女人,我也要睡你的女人!
這晚,葉東池給自己換上夜行裝,悄悄來到迎暉院外,偷偷摸摸地繞著院牆逡巡,尋找機會。
我一定要睡一個你的女人,正妻也好,妾也好,一定要睡一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