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六 誤信毒蛇
作者:羅姽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4 20:38      字數:2552
  “小柔,是你麽?”阮湘聲音微顫。

  那女乞丐也認出了阮湘,喉嚨裏發出一聲悲苦至極的哭嚎,淒慘地喚道,“夫人,是我!”

  淚水衝下小柔汙穢不堪的麵頰,形成了一道道雪白的痕跡,她從滿地肮髒的殘雪朝阮湘的馬車爬去。

  幾名親兵正要趕她,阮湘柔聲阻止道,“讓她過來吧。”

  “夫人,奴婢對不住你!”小柔爬到阮湘車窗下,不住磕頭,髒亂的頭發像蓬亂的稻草般抖動,“奴婢是被要挾的!奴婢並不想害你!”

  阮湘歎息一聲,對鍾嬸道,“你帶她上來吧。”

  鍾嬸並不知道小柔做過什麽,以前她們都是一起伺候阮湘的,後來小柔不見了,鍾嬸問起,阮湘也隻說小柔是回老家了。

  故而也有些同情小柔,便答應著下車去扶小柔,小柔反而惶恐地不敢起來,泣不成聲,“我一身汙穢,別髒了夫人的座駕,我給夫人磕個頭認個錯就走了。”

  鍾嬸為難地抬頭看阮湘,阮湘攀著車簾,輕蹙煙眉,歎息道,“小柔,你上車來吧,我有話問你。鍾嬸,帶她上來。”

  小柔這才踉蹌著起身,跟著鍾嬸登上了馬車。她一看軟榻上鋪著厚達尺餘的雪熊皮,連忙在遠離軟榻的車廂地麵跪下,哽咽道:“夫人……”

  “起來說話吧。”阮湘仍是那樣溫婉,上下打量她。

  鍾嬸從軟榻下拿了一張小杌子,讓小柔坐下。

  小柔局促地坐下了,一壁用手背擦眼睛,一壁聲淚俱下道,“夫人,當初是葉二公子把我的嬸嬸和兩個小侄子抓了起來,用他們的性命要挾我,我才聽了他的擺布給你和阿部稽將軍下藥……”

  她眼角餘光偷瞥到阮湘巨大的腹部,“後來也是被葉二將軍要挾,才跑到葉三將軍那裏去告狀。我對不住你,是我害你沒能進葉府,沒能如願以償地嫁給葉三將軍,如今你……”

  她裝作剛注意到阮湘的腹部,張大了嘴巴,瞪著淚汪汪的眼睛。

  阮湘撫著腹部,忽然就心軟了,秋水明眸閃動著溫潤的光澤,心想:說起來,多虧這丫鬟成全,幸好我沒有進葉府給恩公做妾。

  雖然在阿部稽府裏也是做妾,但基本是寵擅專房,修魚又是個好相處的。

  她看小柔的眼神便格外溫和起來,“你別哭了,小柔,我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。你和葉二將軍派來保護我的袁都尉可認識?”

  阮湘恨的是袁應宗,她一直以為小柔隻是下藥,沒幹過別的壞事。

  小柔顫了一下,但很快鎮定如常,茫然地睜著眼睛,似乎在費力思索:“袁都尉……哦,是當時送你到阿部稽營中那個都尉。後來我去饒鳳城找葉三公子告狀,是和他一起去的。我記得此人,不過我和他沒有交談幾句。怎麽了,夫人?”

  其實小柔不僅和袁應宗有私情,後來袁應宗還帶著小柔私奔了,他們知道葉翎會殺人滅口。從饒鳳城回來的路上就雙雙跑掉了。

  兩人怕葉翎追殺,跑到了遙遠的北疆,隱居在一處村莊。

  後來村裏發生大火,袁應宗喪命火海,隻有小柔逃了出來,四處乞討為生。

  她知道當初袁應宗差點奸、殺阮湘,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和袁應宗的私情。

  阮湘也沒有想到那麽多,她本就心地慈柔,小柔又曾服侍她幾年,刁逸仲死後,她孤清的寡居歲月也是小柔陪伴左右。主仆感情還是很深的,便留了小柔,帶她回到軍營。

  先讓她去沐浴洗淨,又讓鍾嬸給她取了幹淨衣裳。

  小柔穿的是阮湘的衣裳,一邊低頭打量自己,一邊笑著對阮湘道,“夫人啊,你看我穿你的小襖,胸襟都撐不起來,你以前本就比我大,有身孕後更加豐腴了吧。”

  一句話逗得阮湘掩唇笑了起來,阮湘一向胸部圓潤飽滿,以前小柔就豔羨她。

  主仆倆情同姐妹的往日回憶如一股股溫泉般湧現出來。

  小柔湊近阮湘耳畔打趣道,“夫人你其實是感激我的對不對?沒有我,你就不可能跟阿部稽將軍在一起……”

  “現在要叫都督了,他已經官拜西輔大都督。”阮湘交待小柔,雙目盛滿驕傲。

  “啊,對,都督!”小柔調皮地吐舌頭笑道,“夫人心悅赫蘭都督更勝當初對葉三公子吧?”

  阮湘低頭撫著圓滾滾的腹部,“赫蘭都督多好的人呐,隻有我知道……”抬起頭來,雙眉籠煙,眸色淒迷,“不知道他這會兒行軍到哪兒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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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蒼莽的黃土丘壟已被大雪覆蓋,雪野茫茫,偶爾可以看見一株掉光了葉子的枯樹呈現出奇異的扭曲的姿態,孤零零地矗立在荒原中。

  漸漸進入了蟠羊山的地界,不長草木的荒山白雪皚皚,綿延無盡,飛禽絕跡,走獸無蹤,大軍蜿蜒行進間偶爾可以看到前麵的山頭升起嫋嫋青煙。

  凜冽的寒風像大刀般掠過,每次刮起一陣風就會把山崖兩邊的積雪吹起來,仿佛一條雪白輕紗從山頭飄拂起來。

  阿部稽勒馬,仰頭望著那青煙的方向,左律王就在前麵一處山嶺,這是他的軍隊燒馬糞取火升起的煙。

  奕六韓給他的任務是追擊左律王,奕六韓將從武弘往東北方向包抄過來。

  左律王從定遠撤圍後,就知道阿部稽一直在後麵追著自己。

  不久左律王就收到了左大將兵敗的消息,逃回來的俘虜說是奕六韓的兵馬救了武弘城。

  “這個奕六韓最擅奇襲,他有沒有可能從武弘出發,千裏奔襲,抄到我們前麵和阿部稽一起夾擊?”左律王沉思道,手輕撚著上唇翹翹的胡髭。

  “那我們便分一支兵馬去打奕六韓,可以阻住奕六韓的行軍速度,不讓他及時和阿部稽合圍,我們才好專心掉頭打掉阿部稽!”一員當戶建議道。

  左律王有些猶豫,阿部稽不是個好對付的,他在定遠圍城的時候,幾番和阿部稽交手都未占上風。

  現在自己本來就隻剩三萬多人,如果再分走一部分人馬,要對付阿部稽的勝算就更小了。

  他也想過在山穀設伏,但阿部稽並不急追,而是很謹慎,派出大量斥候四處偵查,每次都等斥候回報,確保無虞之後才繼續行軍。

  阿部稽不疾不徐的狀態,更加表明他在等另一支隊伍合圍。

  而左律王卻比阿部稽和奕六韓都急,芒東已經敗退了,聽說連糧草都吃緊了,自己必須趕去接應可汗。

  右骨利侯那裏好久沒有消息傳來,目前能夠接應芒東的就隻有他左律王。

  思前想後,左律王一橫心:好吧,分兵!

  分少部分兵馬去阻截奕六韓,至少可以拖住奕六韓的行軍速度。

  自己掉頭和阿部稽決戰,免得他總跟在後麵。

  當下計議已定,左律王便在一處山坳擺下了軍陣。

  阿部稽的斥候很快發現敵情,飛馬去報告時,阿部稽刀片般的薄唇掠起一絲嗜血冷笑:“總算肯和我一戰了!禿鷲不管盤旋多久都要俯衝搏擊,除非他不是禿鷲,隻是漂亮的金絲雀。”

  阿部稽隻帶了幾騎親兵,催馬攀上山頭觀察敵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