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些都是我們蘇氏女兒，個個不輸男兒，葉少將軍喜歡哪個就帶走！”蘇亢朗聲道，側身一讓，揚臂指著道邊那些來幫忙的女眷。

  她們都穿黑色窄衣褶褲，滿身血汙，釵橫鬢亂，煙熏火燎，看不清麵目。

  蘇淺吟往後退了退，躲在所有女眷後麵，奕六韓忍著嘴角漸漸溢開的笑，馬鞭一指，“就要那個！”

  所有人順著他的馬鞭看過去，不知道他指的是哪個。

  那些少女雙眸發光，看著她們心目中的英雄，滿身浴血，雄姿英發，率領千軍萬馬救了她們的家園、她們的親族、她們的生命和清白，讓她們免遭胡虜淩辱。

  好幾名少女跨前兩步，眼裏充滿崇拜、敬仰與渴望，希望奕六韓選中自己。

  蘇亢忙上前把幾個少女，往奕六韓麵前推，“這幾個都是族中待嫁之女，尚未婚配，不知葉少將軍看中的是哪一個？”

  奕六韓馬鞭輕揚，仍指著一個方向，“老族長，我隻要她！”

  那些女眷紛紛讓開，順著他馬鞭的方向望去。

  晨光透過雲層照在血腥狼藉的戰場，蘇淺吟看見他穿過屍山血海和漫天硝煙，有如從天而降的戰神，顧盼凜然，睥睨天下，眼神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旁顧，隻凝視她的雙目，一往無前地朝她走來——

  她星空般的美眸閃動著點點淚光，還未來得及出聲，他一下子就在她的尖叫聲中將她抱了起來，高聲吼道，“老族長，這就是我要的女人！你把她給我可好？！”

  所有人都驚呆了，愣怔片刻方才爆發出潮水般的歡呼喝彩聲。

  “你去追芒東，殺光所有疏勒人，我就嫁給你做妾！”她抱著他的脖頸，在他耳畔低聲道。

  他低頭一看，她眼中全是淚水，淚光中映現出一幅幅家園殘破、族人慘死、婦女下體淋漓、孩童肚腸橫流的慘絕人寰的場景。

  “好，淺淺，我答應你！”奕六韓擲地有聲，鏗鏘有力地應道。

  ——————

  大軍進城後，奕六韓忙著整頓城防，賞軍撫民，一直忙到晚上才回到軍營。

  天空靜靜地飄著細雪，仿佛在黑沉沉的夜幕裏刺繡了雪白的小花，營火映照下有種如夢如幻的美感。

  奕六韓剛踏進中軍大帳，就見燈燭下的氈毯上跪坐著披雪貂裘的美人。

  柔和的燭光灑滿了她全身，她慢慢抬起頭來，那雙瀲灩的墨瞳，在燭光映照下燦若星辰，勾魂奪魄。高挺的鼻梁，雪白的柔膚，襯著臉頰兩邊如黑瀑般披散而下的長發，即使未施脂粉，也美得光豔奪目。

  奕六韓隻覺整顆心都柔軟了，無邊無際的柔情幾乎把他淹沒。

  他走過去在她身前蹲下，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，聲音裏透著心底最深的舊傷被撕裂的痛楚，“為何要離開我？你忘了我們說好要為部落報仇，我一定會帶你回到草原，為你殺光你的仇人疏勒人……”

  他溫暖的氣息拂在她的口唇，帶著她所熟悉和迷戀的清新香氣，讓她一陣心醉神迷。

  她沒有多想他話裏用的是“部落”，也沒有想到她是今早才和他講好要殺了疏勒人，而不是在她出走之前。

  所有這些她不及細想就被他狠狠地吻住了唇，那樣狂暴而熾熱的吻幾乎把她的靈魂都摧毀——慕燁從來不會像他這樣吻她。

  他滾燙而強壯的懷抱幾乎要將她融化，在這寒冬雪夜，風雪在帳外呼嘯，炭盆裏火光熊熊。

  他們瘋狂地在氈毯上翻滾，洶湧的愛意如沸騰的岩漿從兩人的身體深處，同時迸發、碰撞……

  雲雨幾度，她慵懶地伏在他懷裏，手指摩挲著他胸前掛著的金耳環，“你是為我來的嗎？”

  “當然了，傻瓜，你就這樣走了，知道我多心痛嗎！”他捏住她的下頜，眼裏有駭人的光。

  看得她有些害怕，微微噘了紅唇，“真的這樣在乎我？”

  他有力的臂膀，緊緊箍著她的雪玉嬌軀，仿佛想將她揉碎在自己掌心，那樣的痛，那樣的愛。

  “你剛走我就收到斥候的回報，芒東從洧陽撤營，往沙陰撤退。

  我以為他要從嶺根道回草原，便讓塢堡兵和孫將軍部抄近路去碩槐，我帶前鋒營和豹躍營從後麵追。

  哪知道後來收到斥候的消息，芒東是往長阮方向去了，他應該是想和左律王在交漳會師。

  我又帶兵往長阮方向追，讓塢堡兵從鹽澤一帶包抄夾擊。

  剛到長阮就收到武弘被圍的戰報，我留下前鋒營繼續追擊芒東，就帶著豹躍營來救你了，淺淺！”

  “那你現在去追芒東還來得及嗎？如果他已經到交漳城了，就可以從臨武關出塞了……”

  “有塢堡兵，孫將軍部和張矮虎好幾路包抄他。”奕六韓沉思著道，“現在的關鍵是阻止駐紮定遠的左律王和芒東會師。

  我已經派兵去聯絡阿部稽，讓阿部稽從桑泉，我從武弘對左律王形成合圍，一舉殲滅左律王，不讓他去接應芒東，這就相當於斬掉了芒東的一臂。

  還有右骨利侯帶著一萬疏勒兵在安興一帶活動，這支兵馬是我二哥在打，希望他能幹掉他，這樣芒東就斷掉了另一隻手臂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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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奕六韓在長阮收到武弘被圍的消息，決定要去救武弘的時候，就已經在心中擬定了和阿部稽合圍左律王的計劃。

  他派去聯絡阿部稽的親兵，比他到達武弘還先一步到了桑泉。

  阿部稽收到消息當即點兵出發，派出的斥候已經回報，左律王正往蟠羊山一帶移動，應該是想去交漳城接應芒東。

  阿部稽挑選了兩萬精銳出發去蟠羊山，留下了包括部分親兵在內的五千兵馬駐守桑泉保護即將臨盆的阮湘。

  大年三十這天，阮湘見雪霽初晴，鍾嬸的傷又已痊愈，便想去城裏逛一逛。

  安德劫持阮湘馬車那次，鍾嬸受了重傷，一直養了兩個多月如今方才可以下地，也想出去透透氣。

  阿部稽走之前把兵符和令牌都留給了她，阮湘便分派了一隊親兵，和鍾嬸同乘一輛重帷馬車，出了軍營往市集而去。

  雖然在戰時，但因為桑泉是重兵駐紮之地，相對比較安全，未遭兵燹。

  今日又是年節，家家戶戶都貼了窗花，門神，掛了對聯。

  到處都很有年節的氣氛，斷斷續續能聽見爆竹聲。

  忽然，阮湘在爆竹聲裏隱約聽見女子淒慘的尖叫。

  她撩開車簾想看個究竟，隻見街邊有個穿著錦衣、頭戴鑲珠抹額的少年公子，正把點燃的炮仗扔到一個女乞丐身上。那女乞丐嚇得連滾帶爬，一直滾到街邊坊牆下，抱頭縮成一團，一聲接一聲不住地尖叫，似乎恐懼到極點。

  少年公子哈哈大樂，又點燃了炮仗要扔過去，阮湘對車簾外騎馬的親兵道，“阿時烈，讓那小公子別再拿乞兒取樂了。”

  阿什烈領命而去，少年公子的家丁從服色認出是朝廷派駐的兵馬，知道惹不起，忙拉著少年公子掉頭就走了。

  阮湘又給了親兵一點碎銀，讓他拿給那乞丐。

  那女乞丐呆呆望著親兵遞上的銀子，茫然地抬起驚怖的雙眼，朝阮湘的馬車望過去。

  這時，阮湘也看清了她，登時整個人都震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