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七 為父報仇(1)
作者:羅姽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4 20:38      字數:3527
  晨光蒙蒙,漫山遍野都是殘雪,敵人的軍陣右側是蟠羊山白雪皚皚的山頭,遠望猶如銀白的屏障般起伏。

  敵軍從右到左地勢逐漸降低,左側是坑窪不平、溝壑遍布的壟坎,此時那些溝壑已經被雪覆蓋,跑馬會非常危險,因為不知道雪下何處有凹陷。

  而敵軍後部則是一條結冰的大河,叫做洺河。遠遠看去仿佛一條巨大的銀白緞帶,河對岸有大片落光了樹葉的矮坡樹林,呈現出稀疏的黑色,與白色的大河相襯,更顯得天地蒼莽壯闊。

  阿部稽心中暗讚:左律王選擇布陣的位置非常有利,左側遍布溝壑,不利於已方騎兵包抄。

  左律王必定把最精銳的騎兵都放在了右翼。這樣一來,不管是左翼還是右翼,我軍想要實現包抄都非常不易。

  阿部稽蹙眉思索,任凜風吹起鬢角發絲,漸漸在心中有了計議。

  他並不像奕六韓那樣喜歡披發,因為阿部稽的頭發微微卷曲,若是披散開來,很容易就被人認出是胡人,會遭人歧視和敵意。

  他從來都是像標準的漢人那樣,把頭發全部在頭頂束成發髻,隻是會在其中打幾根辮子一道束進發冠裏。

  “雖然地形上敵軍占優,但今天的風向對我軍是有利的……”

  敵方軍陣仿佛旗幟和馬刀的海洋,大片的禿鷲旗隨風招展,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,有如千萬隻凶猛的禿鷲即將騰空而起。

  大漠彎刀在遍野雪光映照下泛出萬道森冷的寒光,無數馬匹噴出的鼻息連成蒸騰的白霧,在朦朧的日光下嫋嫋地升騰而起。

  由於缺乏鐵礦,草原上的騎兵以輕騎兵為主,士兵們大都穿皮甲,隻有左律王和親衛們穿著鐵甲。

  而阿部稽軍中是有人馬俱甲的重騎兵的,但重甲騎兵行動緩慢,不適合千裏追敵。

  所以阿部稽讓他們把馬鎧都取了,大部分士兵穿著鐵甲,大片精鐵甲胄的寒光仿佛波光粼粼的海麵般令人目眩。

  “敵軍讓左翼靠近坑窪不平、溝壑連綿之處,顯然想借助地形的優勢,所以敵軍必將精銳放在右翼。

  那麽我們也把精銳放在右翼,去衝擊他們比較弱勢的左翼——靳長慶!”

  “末將在!”

  “靳將軍,你是我的前鋒將軍,一向為我軍衝鋒陷陣,全身二十八處傷痕皆是累累功勳!

  每次我都靠將軍旗開得勝,方才有我軍雄師之名!

  今日之戰,又要拜托將軍為我打頭陣!

  請靳將軍率領右翼兵馬,下坡去衝擊敵軍的左翼。

  讓你麾下最勇武的數十名戰士,帶上旗幟,卷旗而衝,穿過敵陣直到最後方。

  然後將旗幟展開,大聲地揚旗呐喊,讓敵人誤以為他們的中軍已被摧毀!

  敵軍左側地形崎嶇,請你們千萬小心!”

  “是,都督!”洪亮而又沉著的聲音,有如斧鉞磐石,靳長慶備受鼓舞,熱血沸騰。

  “譚越!”阿部稽又帶馬來到軍陣的左翼,大聲喝道,威嚴冷冽的雙目有若寒鋒利刃掃過將士們的麵龐,威武凜然的氣勢如山嶽般迫人而來。

  “末將在!”譚越在馬背上肅容拱手。

  “你的後衛營一向是我軍堅實後盾,多次為我執行艱險任務!今天後衛營的男兒們,都可一戰否?”阿部稽的聲音突然拔高,散發出山鳴穀應的氣勢。

  “我們後衛營願為國而戰!”以譚越為首後衛營轟然答應。

  “好,譚越,你率領後衛營作為左翼,你們麵對的是敵軍精銳的右翼,所以你們先避其鋒芒,戰鬥開始後你們先後退。

  後退不是怯懦,而是以退為進,一旦靳將軍能夠穿越到敵軍後方並展開旗幟,敵人就會開始崩潰。

  然後我再率領中軍營衝上去,徹底打亂他們的陣型,這時你再率左翼作為我的援應,聽我號角,隨時待命!”

  “末將遵命!”譚越語聲鏗鏘,抱拳答道。

  “中軍將士們!”阿部稽馳馬一圈最後回到以自己的親兵為主力的中軍陣前,“中軍一部,戰鬥一打響就隨我衝陣!

  中軍二部,當你們看見我的狼旗和梁國的‘梁’字旗在敵陣後方出現,就跟隨在一部之後衝鋒!

  千日練兵,就等今日一戰!經過血戰,方成無敵之師!”

  阿部稽的漢語已經說得十分正宗,字字鐵血有力,重重地砸擊在每位將士的心頭。

  隨著高亢雄厚的衝鋒號角,那些準備臨戰的馬匹最先開始不安分起來,或搖頭擺尾,或昂首長嘶,或噴鼻刨踢,震得山坳兩邊山石樹木上的積雪簌簌而落。

  在這片紛紛揚揚的雪霧中,由靳長慶率領的右翼精銳率先衝下了坡,“殺——殺——”

  驚天動地的吼聲如炸雷般重重砸在了這片山間空地的戰場上。

  千萬隻馬匹衝鋒時揚起的雪塵,宛如白色的巨龍般奔騰。

  雙方士兵開始互相射箭,密集的箭雨在半空中形成遮天蔽日的烏雲,兩團烏雲同時從兩方軍陣籠罩過來,在空中重疊交錯然後分別射入對方陣中。

  由於風力的阻礙,這兩團烏雲的大小是有區別,順風的那團烏雲明顯比逆風的烏雲綿延得更長,力量更猛烈,吞噬的生命更多。

  空氣中充滿著箭矢和弓弦令人毛骨悚然的刺耳尖嘯,接著,就是無數箭矢射入人體的連綿不斷的“噗噗”聲,一股股血雨漫天飛濺。

  雙方衝鋒的戰士仍舊迎著密集的箭雨,越過倒下的戰友們的屍身,怒吼著策馬猛衝。

  驚濤駭浪般的軍隊仿佛迎頭撞上了透明的冰川,在一陣陣箭雨前大片大片地倒下,一時間馬匹的慘嘶悲鳴、士兵的呐喊哀嚎、兵器的碰撞聲震耳欲聾。

  靳長慶率領的右翼已經突入了敵軍的左翼,他和精選出來的二十幾個最勇猛的鐵甲騎士正攜帶著卷起來的旗幟,試圖穿越到敵陣後方。

  由於敵軍左側地麵坑窪不平,厚雪覆蓋下處處陷阱,所以靳長慶的前鋒營已經散亂,不成陣型。

  但他們的任務本來就不是破陣,而是穿越到後方。

  靳長慶掄著斧頭連番砍倒數騎,如入無人之境,被他的戰斧掃中的敵騎一個個飛了出去,敵軍的鮮血噴了他滿頭滿臉。

  敵軍也注意到他異常勇猛,一齊向他湧過來。

  三個疏勒騎士揮舞著馬刀,發辮飛揚,凶惡猙獰地怒吼著,從三個方向逼近。

  靳長慶發出震天暴吼,蕩開一刀,躲過一刀,再一斧迎頭剁下,閃電般將敵人砍翻,一提馬韁飛縱而起,掄起大斧,借著馬匹衝力又連斃數騎。

  卻被一柄偷襲的長矛刺中手臂,鮮血橫流,劇痛鑽心。

  同時又有三支利箭呼嘯著釘入了他的後背,幸虧他穿著精鐵甲胄,箭矢隻入皮肉未入筋骨。

  強忍著劇痛,他牢記阿部稽的軍令,一定要帶著旗幟衝殺到敵陣後方,他發出一聲大吼如同被激怒的惡狼,左劈右砍。

  到後來他的斧頭已經沒有了形狀,成了一團模糊的東西在敵陣中攪起了血肉的漩渦,碰上即死。

  戰士們受到統帥勇烈的鼓舞,加上敵軍精銳並不在左翼,他們很快就跟隨靳長慶衝殺到了敵陣後方。

  在靳長慶的喝令下紛紛展開旗幟,揚旗呐喊:“破陣了!破陣了!我們勝利了!兄弟們衝啊,敵陣已被攻破了!”

  在這之前,阿部稽已經一馬當先,狼鋒刀如閃電縱橫,率領中軍一部衝向了敵人的中軍。

  阿部稽的中軍全部穿精鐵戰甲,為了不影響速度,馬匹並不披甲,但也比疏勒人的大片皮甲氣勢駭人。

  隨著數萬戰馬奔騰而起落的明光戰甲,在陽光照耀下,閃動著連綿不斷的耀眼波光,冒著狂風驟雨般的箭陣很快就衝進了疏勒人的中軍。

  阿部稽率領以親兵為主的中軍一部,結成長錐陣型,如一柄破空刺出的利劍,迎上了疏勒左律王的中軍——疏勒軍中不多的鐵甲都聚集在此。

  兩支精銳之師撞擊在一起發出巨大而沉悶的轟鳴,頓時人仰馬翻,血肉橫飛。

  雙方戰士們開始搏命廝殺,成千上萬士卒和馬匹,像被狂風吹倒的麥稈大片大片地倒下,喊殺聲、慘叫聲此起彼伏。

  這時敵軍精銳右翼開始移動,試圖來援救中軍,阿部稽率領的長錐陣型迅速被勇悍的疏勒人衝得七零八散。

  阿部稽揮刀砍翻一騎,猛地一扯馬韁聲嘶力竭地嘶吼:“保持隊形!保持隊形!”

  就在危急時刻,敵陣後方突然吹起了勝利的號角,夾雜著內功深厚的高喊,穿雲裂石地傳來:“破陣了!破陣了!我們勝利了!兄弟們衝啊,敵陣已被攻破了!”

  喊的是漢語,不明情況的疏勒兵們紛紛掉頭去看。

  隻見已方軍陣的後方陣地已經飄滿了梁軍旗幟,其中一麵黑底雪狼旗尤其巨大,獵獵飛揚。

  疏勒人都知道狼旗是敵軍主帥阿部稽的旗幟,頓時魂飛魄散。

  難道敵軍已經包抄到陣後,我們的中軍指揮樞紐已經被摧毀了?

  疏勒人的意誌頓時崩潰,開始自亂陣腳,如同被潮水衝垮的蟻穴般不可阻擋地紛紛潰散。

  這時,阿部稽事先留下作為預備隊的中軍二部和左翼,突然像出柙的猛虎般咆哮著開始衝鋒:“疏勒人已經敗了,殺啊——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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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阿部稽和左律王的軍隊廝殺得昏天黑地之時,奕六韓在蟠羊山東麓山脈名喚幕天坡的地方,遭遇了左律王派去阻截的隊伍。

  奕六韓千裏奔襲來和阿部稽夾擊左律王,全軍隻穿皮甲,一路輕裝疾行,兵力疲敝,突然遭遇左律王分兵截殺,猶如一隻病狼遭遇雄鹿群攻。

  奕六韓提起馬韁,在高高懸空揚蹄長嘶的馬背上,舉起龍鱗刀狂吼,“今日之戰,怯懦必死,力戰或可求生!富貴功名豈為庸人準備,不戰更待何時!將士們跟我衝啊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