蘭茵來到赫蘭都督府，將名帖遞進去，不久後，一名執事迎出來，將她帶到二門內的花廳等候，告訴她縣主有貴客，請她稍後。

  執事隨即奉上茶飲，蘭茵嗅著青瓷茶盞騰起的嫋嫋霧氣，又望了望茶湯的色澤，便知赫蘭都督府上喝的茶比不上自己府裏喝的茶昂貴。

  她慢慢地品著茶，回憶起玉井山時期，她家喝的茶就是五大頭領裏最好的。

  玉井山打下來後，汗王讓勒內分戰利品，勒內自己私留了不少好貨。

  一日，汗王讓阿部稽帶著琪雅去看望沙列魯，說服沙列魯跟著汗王認祖歸宗。

  阿部稽分得的戰利品都賞賜下屬了，不知道可以給沙列魯帶什麽禮物。

  勒內主動表示，阿部稽可以去他那裏拿。

  到了駐地，還未進篷屋就大聲喊澤阿依和蘭茵，讓澤阿依趕緊燒火做飯，讓蘭茵煮水煎茶。

  “可惜沒有酒啊，不然咱哥倆好好喝一頓。”勒內甚是遺憾。

  這次從農民軍手裏搶的酒，奕六韓全部充公，隻在舉行大宴時才開封。

  “以茶代酒亦可。”阿部稽說。

  蘭茵煮好了茶奉上，勒內連忙以茶代酒，敬阿部稽。

  阿部稽一看手中茶碗，果然精致，不像他那裏用的都是粗陶。

  勒內見阿部稽目光落在茶碗，笑道：“這個不值錢，就是普通青瓷，我還有一套越窯青釉蓮瓣蓋碗。”轉頭吩咐蘭茵，“蘭茵，去拿來，還有那套耳杯，也拿來。”

  青釉蓋碗和耳杯都拿上來了，擺在長案上，勒內指著青釉蓋碗對阿部稽說：“我覺得你送這個給沙列魯比較好，當然，還要再送點別的，一會我幫你挑。”

  又拿起那套鎏金漆耳杯給阿部稽看，“你看這套耳杯做得多精巧……”

  阿部稽接過來左右看了看，似乎沒覺得有多特別，勒內笑道：“你往裏麵看。”

  阿部稽這才發現耳杯裏還有耳杯，他將裏麵的耳杯拿出來，居然裏麵還有更小的耳杯。

  不由感歎道：“漢人心思真巧，不過是喝酒的杯子，都能做出這麽多花樣。”

  “這幫農民軍搶到不少好貨！”勒內萬分遺憾地說，“當初我負責分戰利品，特意給你留了一對玉碗，你居然都分給副頭領了。那對玉碗是藍田玉的，價比黃金。後來澤阿依還跑來給我說，阿時烈的婆娘跟她炫耀家裏那隻玉碗……”

  “你知道我對這些沒興趣，碗是用來吃飯的，什麽碗不能吃飯，偏要用玉碗？”阿部稽淡淡笑著說，將耳杯放回桌案。

  “這套耳杯你若喜歡就拿去吧，我送你了，你別給沙列魯啊。”勒內將套杯一個疊一個地裝好，“我才不想把這麽好的東西給沙列魯呢。”

  “我可不要，你自己留著吧。” 阿部稽搖搖頭。

  勒內知道阿部稽的脾氣，也就不再堅持。

  “你隨我來看看，再挑點什麽給沙列魯。”勒內拉著阿部稽起身：“要不要從我這裏拿點茶給他？”

  “茶我那裏還有。”

  “你就別跟我客氣了，我知道你把好茶都分給副頭領了。”

  “其實我分不出茶的好壞。”阿部稽笑笑，“當初茶分下來時，我把那些用絹囊包著的都分下去了，總覺得那些絹囊女裏女氣的。”

  勒內笑起來：“用絹囊包著的都是好茶，紙包的是普通茶。得了得了，我這裏還有好茶，你拿點去，自己喝也行。或者這樣……”

  勒內壞笑道：“我給你幾個盛好茶的絹囊，你把普通茶裝進去送給沙列魯，讓他以為是好茶，就算他發現，咱們不承認，反咬他誣陷。”

  阿部稽輕笑搖頭：“你這是何必。”

  “哼，要不是為了汗王的大計，我才不拿這麽多好東西給沙列魯呢。”

  阿部稽拍拍他的肩，像兄長對小弟般：“對，現在重要的是汗王的大計，為了團結他們，咱們容讓他們一點。你看我今晚不還得去討好沙列魯嗎？”

  兄弟倆談話時，蘭茵就伺候在旁，斟茶倒水。

  因此，蘭茵深刻記得阿部稽像大哥哥一樣愛護勒內，也知道勒內一向待阿部稽甚是敬重，不管有什麽好的都不忘孝敬阿部稽。

  阿部稽大婚，勒內送了錦緞千匹，珍寶無數。

  如今兄弟落難，重情重義的阿部稽應該不會袖手旁觀。

  蘭茵也想到過求奕六韓或者蘇夫人，但這次勒內下獄，李元秋立刻就和自己家斷絕了來往，自己去侯府被擋在了門外。

  蘭茵便直覺地感到，奕六韓那條路是走不通了。

  來到都督府，沒有被拒之門外，府中執事又如此殷勤招待，毫無怠慢之色，讓蘭茵升起了一線希望。

  ——————

  蘭茵等候的時候，修魚正在自己房裏招待一位貴客——衛家千金衛筠。

  河間衛氏和高臨葉氏世代聯姻，葉振倫的生母就是衛氏女，葉振倫的正妻衛孟津，亦是衛氏女。

  這位衛筠，是修魚的手帕交，年齡相當，如今亦到了婚嫁之齡，本來是準備聘給葉東池的。

  然而，衛氏看出葉振倫已經放棄葉東池，著力培養葉翎。正好葉翎喪妻，葉東池即將迎娶蘇氏女。

  便想把衛筠改聘葉翎。

  衛筠生的極為粉雕玉琢，螓首蛾眉，唇軟如花，烏雲似的高髻上斜插一枝梅花小釵，紫羅襦裙上梅花暗紋熠熠生光。

  此時她聲如鶯囀，打趣修魚道:“姐姐新婚燕爾可好？”

  葉修魚苦笑一下，眼前浮起阿部稽那雙明亮如星卻涼薄的灰眸，最後隻得化為一聲短歎：“他待我還算不錯。”

  葉修魚明眸打量著衛筠嬌美無暇的玉顏，羨慕道:“哪像你那麽無憂無慮，無牽無掛。”

  衛筠不禁嫣然一笑，整個人頓時散發出逼人的豔色。

  “對了衛妹妹，我讓你打聽的那個婢女找到了？”

  “找是找到了，可是那個婢女又瞎又啞，恐怕問不出什麽。”

  修魚想揭露吳香凝謀害正室衛孟津的罪惡，她聽說當年衛孟津的陪嫁大丫鬟，除了吳香凝，還有另一個。便拜托衛筠打聽此人下落。

  可是，此人竟已經又瞎又啞……

  修魚隻覺後背陣陣發涼，好像有陰風吹過。

  也是吳香凝幹的嗎？

  這個婢女是不是知道什麽隱情？

  可吳香凝為何不幹脆弄死她？

  無論如何，要先把這個婢女控製起來。

  修魚詳細詢問了衛筠，婢女現在的住址，又叮囑衛筠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。

  兩人又聊了一會，衛筠告辭而去。

  修魚讓素紈送客，又讓紅綃去把蘭茵帶進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