奕六韓心中掙紮了半晌，最終還是作出了決定：小湄已經懷疑淺淺的母親了，她那麽聰明，瞞不過她的。

  我應該對小湄坦白，以後淺淺知道了會理解的。

  就算淺淺怪我失信，可她也失信了，說了等我，卻轉頭就答應了我大哥。

  “小湄……”奕六韓慢慢轉過身，迎視著她，目光明徹，“是淺淺的母親收買了第二個穩婆。”

  蘇葭湄發出犀利的冷笑，目如寒冰，“你既然知道，為何不讓孫佳碧付出代價？她謀害你的妻兒，你就這樣放過她？就因為淺吟姐姐求情，你就置我和兒子的安危於不顧？你這次放過她，以後就還有下次！”

  奕六韓深深地凝視妻子的雙眼，“如果沒有淺淺報訊，我們誰也不會知道第二個穩婆也有問題。

  甚至於你們母子有可能已經被第二個穩婆害死了。

  淺淺於我們夫妻有大恩，她不求回報，隻要我放過她母親。

  所以，我答應她，隻要她母親回北疆，我就放過她母親，並且不告訴任何人。

  可我還是告訴你了，小湄。

  我讓孫佳碧回北疆，就是防範她再次加害你。

  小湄，我會保護你們母子的。不會讓任何人再加害你們的。

  難道你以為，對於我來說，世上還有什麽比你們母子的安危，更重要的嗎？”

  說到這裏，他滿眼都是淚水，燭光折射下，仿佛融化的火焰在他烏黑的雙眸中流動。

  蘇葭湄一時說不出話來，她其實是想看他會不會主動說出來。

  那天春瀾看見他和蘇淺吟在天井說話，轉身就告訴了蘇葭湄。

  後來又聽七嬸說孫佳碧突然回了北疆。

  蘇葭湄便猜到，一定是蘇淺吟為孫佳碧求情了。

  一想到夫君因為淺吟姐姐的求情，就放過了謀害自己的凶手，她心中就有說不出的悲恨。

  然而此刻，奕六韓的這番表白，讓她瞬間心軟了。

  一股夾雜著感動、委屈、酸楚、愛意的強烈情緒湧上喉嚨，幾近哽咽，又被她強行忍住，“夫君，勒內的事。不是我不願意給你寫。而是……

  你知道嗎？他背後牽扯著我們蘇家。

  你如果要動他，就會牽一發而動全身。勒內隻是這一整條利益鏈上的一環。

  譬如剛才你所說的第三條，放利貸的事。雖說朝廷規定了隻能四分利，可民間放貸者又有幾個嚴格遵循？就連朝廷戶部的捉錢令，如今放的都是七分利貸。

  捉錢令蘇宇是我族兄，我介紹他和勒內相識，他替朝廷放利貸的事，勒內還給他牽過線。

  蘇宇收回來上交給戶部的利錢是按四分利，自己卻取七分利，從中撈取錢財。

  再說，勒內曾雇人闖入民宅，逼人還債這件事。他不僅雇人逼債，他還打死過人。

  可此事被京兆尹壓下來了。你知道京兆尹杜從周是什麽人嗎？是我七叔的門生！

  他收受了勒內的賄賂，幫勒內壓下了這件命案。可如果把此人牽扯出來，我七叔必受連累。

  勒內透露過很多商機給蘇家，你以為我七叔哪來那麽多錢，養那些門客寒士？

  勒內和我們蘇家有諸多利益牽絆，他掌握著我們蘇家太多黑幕。

  夫君，如果你現在動勒內，一定會被二哥抓住這個把柄，把我們蘇家都連根拔起。”

  奕六韓深黑的眼眸近在咫尺地凝視妻子，仿佛要看進她的杏眼深處，“小湄，到底是你們蘇家的地位權勢重要，還是我男人的尊嚴重要？

  或者說，在你心中，到底是權和錢重要，還是我重要？

  一個當著我的麵盯著我妻子胸部的男人，一個讓他的妾扮演我妻子伺候他的男人，你覺得我會因為顧忌這樣那樣的，就容忍他嗎，小湄！”

  “可如今你手無兵權，革職戴罪，如果我們蘇家再倒了，你憑什麽和二哥鬥？”

  奕六韓突然蹭地站起來，暴怒地狂吼，“你別給我找這些理由，蘇葭湄，你是不是打定了主意要保這個男人？你選我，還是他？我告訴你，我已經打定主意要搞他，你要麽幫我，如果你不幫我，那就是選擇了他！”

  “可是夫君，我剛才已經說得那麽清楚了，他的背後牽扯著我們蘇家……”

  他牢牢迫視她的眼睛，銳利的目光幾乎要穿透她的身體，“那你告訴我，你選我還是選你們蘇家？”

  “可是沒有蘇家就沒有你……”

  “我如今的軍功是你們蘇家幫我得到的嗎？我的兵權被剝奪，你們蘇家幫上忙了嗎？我的小歌被虐待至死，你們蘇家又幫了我什麽？

  你們蘇家唯一的作用，就是保障了你的正妻地位，保障了你的雄厚背景，你的權位和威勢！

  所以你就明明白白告訴我，你要我，還是要你的權勢？”

  他一瞬不瞬盯著她的杏眼，心中翻騰如海。

  小湄，你知道嗎，我要在你心中做第一位，你到底是更愛權力還是更愛我？

  其實我有辦法既保住你們蘇家，又除掉勒內，還可以順勢奪回兵權，搞掉二哥。

  隻是，我先不說出來，就看你會不會選我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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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數日後，玉仁坊，安宅。

  堂上一片鶯鶯燕燕的哭聲，其中夾雜著嬰兒嘶啞的啼哭。

  地上跪滿了釵橫鬢亂的女人們，個個哭得脂殘粉褪，聲哽氣噎。

  唯有其中的秀梅，雖然也以袖掩麵，發出陣陣嬌啼，廣袖遮擋的麵龐卻無一絲戚容，反而從袖下偷看坐在堂上的正室蘭茵。

  自從勒內鋃鐺入獄，蘭茵已經哭幹了眼淚，此刻她麵色憔悴，眼睛浮腫，嘴唇幹裂，正發出陣陣唉聲歎氣。

  偏偏她的兒子一直哭，奶娘怎麽也哄不好，隻得把兒子抱出來。

  蘭茵見了啼哭不止的兒子更加心煩，本想揮揮手趕開，半歲大的兒子雖不會說話，卻張著雙臂往母親的方向撲。

  蘭茵心中不忍，接過兒子拍著哄著，卻不經意間看見兒子脖頸裏掛著的如意金鎖。

  霍然想起，也許可以找送這塊金鎖的那個人幫忙。

  “行了，你們別哭了。”為勒內生了長子、久為正室，一向木訥老實的蘭茵，亦有了幾分氣勢，“鶯兒，去讓阿順備車，我去一趟赫蘭都督府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