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十七 最甜的你
作者:羅姽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4 20:37      字數:3531
  (下一章後天更新)

  帶著湧動的不安,書盈慢慢走回前院,燈影夜色裏,銀屏正帶著幾個小丫鬟,把奕六韓的洗漱用具搬到正房。

  書盈踏上正房台階,就聽見蘇葭湄嬌嗔的聲音,“我隻是把夫君叫過來,說一下唐虞的事。怎麽夫君就搬回來了,令姬妹妹會怎麽想。還以為我……”

  書盈一聽奕六韓又搬回正房住,心頭暗喜,剛才不安的感覺也煙消雲散。

  “誰他娘會像你想這麽多。累不累。”奕六韓不羈的聲音傳來。

  書盈正欲跨進正房門,見蘇葭湄已經脫下了百子裙,穿一襲寬鬆的冰綃長裙,坐在一張花梨木圈椅中。

  奕六韓傾身坐在她對麵,正輕撫著她圓滾滾的肚子,緊蹙的眉峰凝滿擔憂,“都這會兒了,還沒有胎動麽?會不會是嚇傻了?”

  “虎父無犬子,夫君是百戰之將,你的孩子豈會如此膽小?”蘇葭湄秀眉一展,嬌媚的笑顏如綻放的雪蓮。

  “可我在小姬那裏沒待多久,就感覺到幾次胎動。”

  “別急,小家夥頑皮。有時候一整天不動一下,到了晚上卻不停地踢我,不讓我安睡。”

  “真的麽?”奕六韓抬起眼睛看著她。

  “嗯。”脈脈燭光下,她的杏眼仿佛盈滿了秋水,波光流轉,迷離動人。

  潔白精致的臉龐和脖頸,映著綃紗白裙,宛若霧籠香雪、冰襯玉骨。

  冰綃長裙之中,隱隱透出嬌粉色的小抹兄。

  抹衣邊緣刺繡了精致的花瓣,豔粉的色澤掩映著底下的圓潤,格外嬌豔媚惑。

  他不禁咽了一口唾沫,轉頭看見卷草紋花梨木方桌上,有一盤切成片的蜜瓜。

  拈了一塊喂她,她就著他的手慢慢吃瓜,望著他道,“把他們葬在一起吧。”

  “什麽?”他將她咬過的蜜瓜剩的瓜瓤吃了,又拈了一塊,將上麵最甜的部分喂她,“跟沙列魯葬在一起?這賤貨造謠加害小歌,我不想這樣便宜了她。”

  “哪裏是便宜她?沙列魯泉下孤單,就當為你的兄弟殉葬。沙列魯雖然違背你的軍令,在慶祥嶺叛變,但他死得這樣慘,你心裏還是痛惜的吧?”

  蘇葭湄低頭看了一眼他遞過來的蜜瓜,“夫君怎麽把最甜的部分讓給我吃?甜的和不甜的,我們都該共同分享。”

  她話說的平靜,然而眸底的深情卻是比大海更無邊無際。

  燭光下,奕六韓深深凝視她,忽然俯身湊近她,“好,你把最甜的給我嚐嚐。”

  說罷,輕輕用兩根指頭摁在她被蜜瓜滋潤的芳唇上,來回輕撫。

  然後慢慢品嚐她唇上的蜜瓜汁,“小湄好甜……給我……”

  “夫君可要溫柔些。”

  “死女人,你都大著肚子到處跑,不會有事的啦。”

  “令姬胎像一直比我穩,要不你……”

  “不好,就喜歡小湄。”

  “我有什麽好,沒胸沒臀的怪物。”

  “現在不是有了嘛,這麽美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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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徽音殿,殘香已散,隻餘令人窒息的氣氛。

  “你們說玉璽到底去哪裏了?”葉太後厲聲嗬斥,縱使是胭脂著意浸染也無法遮擋雙頰的蒼白。

  她一覺醒來,發現玉璽不翼而飛,頓覺天旋地轉,如墜深淵。

  當即把殿內所有的侍女都召集起來,想要揪出偷玉璽的“賊”。

  “你們都不知道偷玉璽的人是誰嗎?”葉太後聲音凜然生寒,宛如十二月的冰雪冷入骨髓。

  眾侍女汗出如漿,麵麵相覷,低眉垂首下不知答什麽好。

  “那好,每個人領一百杖!”

  一百杖,這是要把人打死的節奏啊!

  眾侍女頓時淚流滿麵,大聲求饒,有宮女爬到一旁侍立的胡駿大腿上,想要求他救命,卻被胡駿一腳踹開。

  “太後娘娘,奴婢或許知道!”一道纖瘦的身影越眾而出,匍匐在地,顫抖不已。

  “說!”葉太後鳳眸中冷光攝人。

  “我看到晉王妃出去的時候,衣襟裏鼓囊囊的像是塞了什麽東西。”侍女訥訥道。

  發髻被猛然揪起,身子被摔摜在雕花地磚上,侍女淚眼朦朧中,看見葉太後全身散發森然冷意,宛如地獄羅刹。

  “大膽賤婢竟敢誣告哀家的母親,帶她下去刺眼拔舌,打入水牢。”

  “太後娘娘饒命!”侍女磕頭如搗蒜,連呼冤枉。

  “太後娘娘,今早我打開爐蓋,發現有未燃盡的安息香,按照每日禦供的量,昨日的安息香應該早已燃完,不可能剩那麽多。”掌香侍女斂襟垂首,低聲說道。

  葉太後微一沉吟,抬頜示意她說下去。

  “炭火已熄,爐內香灰還未燃盡,就說明昨日的安息香大大超過了每日禦供的量,據奴婢所知,過量的安息香足可致人昏迷。”

  致人昏迷!母親在錯金博山爐婆娑的身影,影影約約中俯首又添了一勺,自己昏沉入睡,大舅……

  紛亂的印象如同一團亂麻在葉太後腦海裏盤旋,許久,她眸光漸凝,“胡駿隨我去一趟葉府。”高貴雍容中透著說不出的陰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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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葉太後隻帶幾名宮女太監,微服簡從,怒氣衝衝往葉府來的時候。

  浸浴在夏日朝陽下的迎暉院,滿院濃蔭如蓋,盛開的美人蕉、石榴花、薔薇花,都在陽光下灼灼閃耀。

  朱欄碧瓦、飛燕翹角都鍍了一層明亮耀眼的光輝。

  正房裏用餐的兩個小妾,以及周圍伺候的侍女丫鬟,都看出了男主人和女主人,度過了一個美好春|宵。

  男主人精神奕奕,談笑風生,俊朗的麵容越發風姿奪目宛如驕陽烈日。

  女主人絕美的眉梢眼角,掛滿沉靜的幸福與喜悅。她不是風情的女子,天生冷肅,哪怕度過如此銷魂之夜,第二日坐在餐桌上仍是一派端莊。

  然而,如果細看,會發現她的眼底藏著未盡的春潮。

  仿佛風吹開層疊樹叢看見湖麵,那一絲春意,隻在她低眉眨眼的瞬間,才會淺淺露出來。

  用過早膳,蘇葭湄對令姬和銀屏道,“你們給三少爺收拾行囊吧。”

  “不會吧,要這麽興師動眾嗎?父王都還沒答應呢。”奕六韓在丫鬟伺候下漱了口,伸了個很舒服的懶腰,往後靠在椅背上問道——他也度過了一個很滿足的夜。

  “我覺得父王八成能答應。”蘇葭湄在書盈伺候下,慢慢站起身,“你先收拾好,隻要父王一答應,你就出發去我七叔家。七叔遷到新宅,宅子可大了,後院改成習武場,霍兄在那裏給蘇氏子弟授武。”

  蘇葭湄帶著書盈去了一趟葉振倫的書房,回來時滿麵喜色,踏進房門見行囊都收拾好了,嫣然笑道,“夫君,父王首肯了,你可以去跟霍兄習武了……”

  她欣悅的神情忽然僵住。

  一縷驕陽正從大開的室外射進來,他沉沉抬起的眼睛裏,滿是厭惡和憤恨,大步走過去,將書盈推攘出去,書盈焦急喊道,“三少爺……”卻被一把推了出去,關在門外。

  回過身來時,他英俊的容顏在逆光中模糊不清,隱隱透著猙獰的冷酷與陌生,“蘇葭湄,你對得起我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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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葉府影紋院,石榴花如火如荼地盛開,仿佛要在陽光下燃燒起來。

  吳香凝和甘婉蘅正在一樹花影的遮蓋下交談。

  “王妃,這事太後真的不會怪你嗎?”甘婉蘅清甜的嗓音透著致命的媚惑。

  “為了她大舅,應該會原諒我的。再說她大舅倒了,就會牽連到我,更會連累青鳥,她一個做妹妹的讓著哥哥是應該的。”吳香凝說的雲淡風輕,毫不在意。

  “也是,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,誰會為了一個沒用的女兒連累有前途的兒子!”甘婉蘅聞言揚聲笑道,笑聲妖嬈絕豔。

  紫檀刻雲水仙鶴的門扉被大力撞開,葉太後一身妃色繡金團鳳紋留仙裙,長裾回旋如花,甘婉蘅還沒意識到葉太後到身邊,就被葉太後一掌狠狠摑了出去。

  甘婉蘅隻覺得口鼻出血,眼冒金星,但她不敢擦拭,隻能屏息匍匐在地,承受葉太後暴風雷雨般的咒罵。

  “你這個賤人!”葉太後氣得釵鬢亂顫,酥胸起伏。

  “母親,這些年我對你和哥哥還不好嗎?”葉太後既氣憤又失落,幾乎把一口銀牙咬碎。

  “繁熾,你怎能眼看大舅被問斬,吳家遭此覆巢之禍!你不能這麽自私無情,忘恩負義!”吳香凝又急又痛又恨,一字一句幾乎是從牙縫擠出。

  “薛世榮死後被人分屍啖肉,屍骨被踏成爛泥,這種人,大舅怎麽可以收他賄賂,替他瞞罪!

  禦史中丞身負監察百官重任,卻貪贓枉法,以權謀私。

  如今民怨沸騰,物議洶湧,皆要求朝廷嚴懲大舅,女兒實在無能為力!

  再說大舅和大舅母在背後多次打著我的名義幹貪贓枉法之事,我都睜一隻眼閉一眼,多少次給表弟封官進爵,論恩情我早就還清了!”

  一滴清淚噙在葉太後嫵媚上挑的眼尾,將墜未墜,“所以大舅必死無疑!”

  這一聲金聲玉振,打破了吳香凝全部的幻想。

  吳香凝血氣上湧,衝動之下撕碎了溫婉慈和的偽裝:“葉繁熾,你這個不孝的孽障,你這個狼心狗肺的賤人!”

  最後的一絲柔情仿佛雪融冰消,蹤跡全無。

  噙在眼角的淚珠悄然入鬢,葉太後恨的差點把精心保養的水蔥似的指甲齊根折斷,她連頭都不回,拿好玉璽踏著一地落花決然離開影紋院。

  “王妃!”甘婉蘅抹去嘴角血痕,踉蹌地來到婆婆身邊。

  她被葉太後剛才的架勢嚇壞了,牢牢攥住婆婆的雙手,卻發現吳香凝籠在雲袖下的手冷如寒冰。

  吳香凝保養精致的臉上忽然湧出無數細紋,低語呢喃道:“我沒有葉繁熾那樣的女兒。沒有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