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十四 阿部稽?勒內(2)
作者:
羅姽 更新:2021-01-14 20:37 字數:3507
“隻是脖子受了點皮肉傷,不礙事。”蘇葭湄將手從勒內手裏抽出來,垂下眼簾,輕輕整理衣袖,神色清冷。
勒內意識到自己的失態,忙尷尬地笑著解釋,“幸好幸好。蘇夫人的孩子若有閃失,晉王不會放過我們所有人的!”
他尷尬的笑聲像落進深淵的枯葉,沒有引起任何回響。
行障內依舊是一片詭異的靜寂。
霍荻按劍坐在馬紮上,一縷鬢發垂在頰邊,目光自下而上盯著勒內不說話。
阿部稽盤膝坐在一張矮榻上,雙手按膝,微蹙眉峰看著勒內。
阿部稽身邊二女,亦是眨巴著秋水明眸,呆愣地望著勒內。
“二公子過來了!”這時行障外守衛的侯隊長稟報道。
隨即葉翎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進來,“我來看看弟妹的傷勢如何。”
蘇葭湄眼中浮起譏嘲的冷笑,眼角餘光看見霍荻按劍的手攥緊,忙給霍荻使了個眼色,讓他不要輕舉妄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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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球賽散場後,葉翎邀請阿部稽和他去酒樓用晚膳,阿部稽以送阮湘回家為由婉拒了。
蘇葭湄在馬球場大門口,和自己的族叔族兄們告辭,正要登車。
“少夫人……”柳書盈帶著乞求和哀憐的聲音響起。
蘇葭湄順著她的目光看去,隻見層層疊疊侍衛外的樹林邊,有一道高峻挺拔的身影,正朝這邊張望。
“去吧,書盈。別耽擱太久。”
“多謝少夫人。”
書盈提著裙裾奔了過去。
斜陽晚照,濃蔭如嵐,書盈杏色薄衫與阿部稽的銀藍騎裝,在樹林邊上交疊。
書盈背靠一棵樹,阿部稽手撐樹幹,高瘦的身影籠罩著她,俯身與她耳廝鬢摩,不知在說些什麽。
蘇葭湄站在車轅邊眺望,這時,她看見離阿部稽和書盈不遠,有一抹水紅長裙的婀娜身影,衣袂飄飄倚樹而立。
書盈的杏色衣裙從樹林邊,往車隊蹁躚而來時。
那抹水紅長裙的身影隨即如一脈輕煙,撲進了阿部稽的懷抱,兩人牽著手融入斜陽下的煙林。
“阿部稽跟你說什麽?”坐在車裏,蘇葭湄問書盈。
“聽說我要作修魚的陪嫁,他很欣喜,希望能早日和我相聚。”書盈眉梢眼角都是喜色和柔情。
“聽說?”蘇葭湄眉睫一跳,“不是阿部稽的意思?他沒有指名要你麽?”
“應該沒有……”書盈微有黯然,“不過,也許他有提過,但為了不傷害阮夫人,他不便說是他的意思。畢竟,阮夫人那麽想被接進府裏,都沒有如願以償,我卻先於阮夫人進了門。”
蘇葭湄點點頭,不再懷疑,握住書盈的手笑道,“你真是有福之人,大婦身子不好,外婦又不得入門,將來赫蘭都督府裏,必是你當家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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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的天,這宅子完全變成你的風格了。”
勒內受阿部稽之邀,到阮湘住的宅第來用晚膳。
這座宅第本就是勒內以前住的,現在借給阿部稽安置阮湘。
“鍾嬸的手藝會讓你大吃一驚。”阿部稽歡喜地摟著好兄弟的肩穿過庭院,“跟我們草原上的風味幾無二致。”
進了廳堂,兄弟倆談天說地聊了很久,夜幕降臨,燭火搖曳,不一會兒,酒飯備好了,鍾嬸和阮湘一道布菜排膳。
阮湘裙裾飄搖,翩然穿梭於席間,款款行走間,帶起一陣陣令人迷醉的甜香。
擺完菜肴,阮湘玉手提壺,為兄弟倆斟滿醇香美酒。
她的手白如美玉,纖如春蔥,指甲未塗丹寇,呈現自然的粉紅,泛著珍珠般的光澤,宛如世間最美的藝術品。
勒內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前所未見的美手。
再從手腕往上,看見她纖細一握的柔軟蜂腰,淡粉輕衫的胸口被撐得很圓滿,再往上是白嫩修長的脖頸,和一張絕世美豔的麵龐。
“你們慢用。”腰肢款擺間,阮湘退下了。
勒內的目光緊緊跟著她,她圓潤輕扭如蜜桃般的美臀,消失在堂屋門口。
方才把目光收回,對阿部稽邪笑道,“難怪你要把她從汗王那裏搶來,真真是絕色尤物。”
勒內從上而下、又從下而上地看阮湘,阿部稽都沒怎麽動怒。
可是這句話卻讓阿部稽動怒了,用力把酒盞頓在案上,“勒內,阮湘是汗王賜給我的,此其一。我和阮湘是中了計,被人下藥,才陰差陽錯在一起。此其二。”
阿部稽深邃的灰眸沉沉盯著勒內,“可你不要對蘇夫人有任何非分之想,知道麽?你對蘇夫人有任何想法,汗王都不會放過你。——別忘了括廓爾的下場,汗王都不準人給他收屍!”
勒內晃著酒杯,垂目不語,半晌才虛弱地說,“括廓爾覬覦的是公主,公主才是汗王的最愛。汗王根本不在意蘇夫人……”
“你怎麽知道汗王不在意蘇夫人?再說了,蘇夫人是正妻!你浸淫漢文化很深,應該知道,他們梁人常贈送美妾。可你什麽時候聽說,有人把正妻送人?”
勒內心中忽然有無名之火騰起,心想,妾是可以送,但阮湘卻不是汗王送你的!
是你先睡了阮湘,汗王才不得不順水推舟賜給你。
什麽中了計,被人下藥?
都是借口。
若你真是守義君子,被人算計、誤睡了汗王的女人,過後也該向汗王負荊請罪。
怎麽還堂而皇之地據為已有了?
聽說汗王派人去接阮湘,你卻拒絕放人,汗王的親兵大罵著離去。
可見汗王還是在意這個女人的。
你在我麵前裝什麽道德君子,你有什麽臉指責我。
勒內因惱怒而漲紅了臉,阿部稽見狀拍了拍勒內,“我也是為你好,汗王雖然叫囂著要休妻,但你應該知道,他休不掉。所以,你不要再對蘇夫人有何想法。今日在馬球場,你的行為已經逾矩了。”
勒內強壓心頭惱恨,咬牙擠出一絲笑意,“我明白了,大哥。我聽你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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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部稽和勒內宴飲時,葉翎也在酒樓用膳,一拳砸碎了榻邊方幾,青釉花瓶碎裂一地發出尖利裂響:
“沙列魯太沒用了!他是咋回事?我讓他刺殺三少夫人,他怎麽突然把矛頭轉向阿部稽了?”
鄒雲功搖晃著毛蛋腦袋,夾了一筷子菜喂進嘴裏,一臉好笑的表情,“二公子,你收買的這個人,簡直一事無成。讓他暗害三公子,暗害未遂。讓他刺殺三少夫人,三少夫人毫發未損。二公子,當初你怎麽想到收買他的?”
“我為了收買他,花了多少金子你知道麽!”
“你當初應該收買安雷(勒內),此人極為貪財,我聽說他在大肆斂財。”
“是甘氏讓我收買沙列魯,她說阿部稽、安雷和三弟關係最好,收買不動的。”
葉翎慢慢坐了下來,端起一隻銀觴淺淺呷著美酒,“阿部稽此人器宇深沉,喜怒不形於色。不好判斷他是否真的效忠於我。
今天看他和三少夫人那個侍女,舊情未了。咱們照原計劃行事,必要叫這對兄弟決裂反目。”
他搖晃著銀觴,忽然眼眸一閃,“你剛才說安雷斂財,可查到了證據?”
“我一直都在查他。”鄒雲功那經常眯著的眼睛裏,忽然掠過一抹銳利冷光,“不過,他在蘇岫雲庇護下,查他不是那麽容易。
目前他斂財的手段,還未有觸犯國法之處。隻是,他從哪來那麽多錢?又買邸店,又放利貸,又買水碾?
你知道嗎,永固渠和通明渠邊好幾座大的水碾坊,據說背後都是他在出資。”
葉翎想了想,說道,“我聽李耿說,這次安德(勒內的叔叔)在北疆打敗疏勒人,俘獲的輜重牲畜,全都中飽私囊。
報給軍馬場的都是劣馬,卻把好馬養在他自己的私人馬場。新上任的禦史中丞不知會是誰,讓他查一查安德……”
鄒雲功搖頭道,“現在我在大丞相那裏說不上話,沒法推薦禦史中丞的繼任者。
不過,既然李耿保住了,禦史台咱們還是能插手的,畢竟,李耿在禦史台任職多年,熟悉政務,人脈甚廣。
就算新來一個長官,也得倚靠李耿這樣的老幹吏。”
葉翎歎息道,“為了保住李耿,如今所有罪責都推到了我大舅身上。”
奕六韓狀告禦史中丞吳舜民、錦衣禦史李耿,收受原岐州太守薛世榮賄賂,包庇其罪行。
葉翎和鄒雲功商議下來,決定棄吳舜民,保李耿。
這次刑部、大理寺、廷尉署,三司會審此案。
李耿供述說,他把收集到的薛世榮的各項罪證,都呈給了禦史中丞吳舜民。
是吳舜民壓下了這些罪證。
畢竟,吳舜民才是禦史台的長官。
李耿隻是他的屬下。
錦衣禦史李耿,隻負責到各州郡去查地方官。
查到的結果要由吳舜民審核,上奏。
李耿還供述說,他曾經數次提請吳舜民,證據確鑿,請早日彈劾薛世榮。
吳舜民卻用各種理由搪塞。
當然,這些都是鄒雲功教他的供詞。
吳舜民肯定保不住了,與其兩人一網成擒,不如由吳舜民承擔所有罪名,把李耿保下來。
李耿的父親李良輔是葉振倫麾下五虎將領之一,跟隨葉振倫戎馬半生,軍功赫赫。
這次在北疆,因為沒有給安德開城門,被降職懲處。
但此人畢竟鎮守北疆多時,將來遲早東山再起。
所以,李良輔、李耿父子一定要保住的。
鄒雲功提起銀壺,給葉翎斟滿了酒,勸道,“二公子也不必太過擔心你舅父,任何政令最後都得蓋玉璽。
玉璽在順天太後手裏,你的舅舅也是順天太後的親舅舅。隻要你母親求情,順天太後豈會坐視不救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