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沙列魯，你放開她！”阿部稽看清挾持蘇葭湄的人，發出一聲厲喝，全身肌肉因為憤怒和焦急而繃緊。

  “阿部稽！你還記得我姐姐怎麽死的麽？！”

  沙列魯雙目血紅，幾乎要滴出血來，肮髒汙穢的臉扭曲而猙獰，像一隻地獄跑出來的惡鬼。

  “你對得起我姐姐麽？那個時候，你隻是一個低賤馬奴，我家是右賢王直轄的牧民，家有幾十頭牛羊。可我姐姐從未輕視你，不顧父母的反對，執意要嫁給你。嫁給奴隸，就隻能終生為奴隸，生下來的兒女也是奴隸，可我姐姐還是要嫁給你！”

  “沙列魯！我不愛琪雅，若給她一點希望，豈非害她終生？我隻能一絲希望都不給她，讓她自去尋找好人家，才是對得起她這份情，你明白麽？！”

  提到那個自幼一起玩耍、自己當她是妹妹、卻對她無一絲男女之情的女子，阿部稽灰色的眼底有心痛，有懷念，有愧疚，亦有無奈，萬般情緒翻卷如海潮。

  他和沙列魯都用野利語，多年的恩怨在他們之間翻滾，在這光影陸離的樹林間升騰。

  阮湘一句都聽不懂，也不明白曾經發生過什麽，隻是呆呆看著英俊的男子那深沉而複雜的表情，隻覺心裏有奇異的疼惜與迷戀漫溢。

  書盈懂得他們之間的恩怨，她也一直一瞬不瞬地注視心愛的男人。

  想到玉井山時期，阿部稽為了自己，對琪雅的冷漠與無視，心中泛起無數美好的回憶和感動，瞬間衝散了他另有新歡帶給她的傷害。

  “沙列魯，阿部稽當然不愛你姐姐。”突然，一把清冽冷漠的聲音冰劍般刺破兩個男人仇恨的對視。

  “你說什麽？！”沙列魯垂頭暴怒地看著在自己挾持下還敢鎮定出聲的女子，手裏的刀鋒越發勒緊，一縷血絲順著鋒利的刀刃緩緩滲出。

  寒刃映出蘇葭湄冷豔淡定的臉，“你姐姐長得也太普通了，哪個男子不好色？

  阿部稽未見得多愛書盈，隻不過書盈比你姐姐美罷了。你看到阿部稽右邊那個穿水紅長裙的絕色女子了？

  阿部稽已經不愛柳書盈了，他如今被那個絕色迷得神魂顛倒。沙列魯，你應該挾持她，才能要挾阿部稽啊……”

  蘇葭湄的聲音裏充滿了誘惑，把沙列魯的注意力成功引到阮湘身上。

  水紅長裙，泛著銀光的淡粉輕衫，襯著雪白的凝膚、如畫的眉目，整個人如同水中初生的紅蓮，既清純又嫵媚。

  阮湘的絕色姿容，照亮了整個樹林，沙列魯隻覺除了歌琳公主，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美的女子。

  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喧嘩，隨即腳步迭響，刀劍鏗鏘，重重晃動的黑影從另外幾座行障後麵蜂擁而來。

  “發生何事？何處賊子，膽敢挾持我們葉府少夫人？！”葉翎怒喝著帶著親兵衝了出來，“都給我上！”

  一隊隊親兵刀出鞘，箭上弦，層層疊疊從四麵八方湧上來。

  “你們再敢動一步！我一刀捅進她的肚子！”沙列魯瘋狂地勒緊了蘇葭湄，更多的鮮血沿著鋒刃流下，將劍身染得一片鮮紅。

  “大膽狂賊！三少夫人肚子裏是葉府長孫，你敢傷害她，待我查出你的來曆，必定挖你的祖墳，毀你的家廟，殺光你全族！”

  葉翎一邊聲嘶力竭地吼著，一邊揮手暴喝，“快上，不要管他，他不敢動真格！”

  “二哥，你真不顧及父王的孫子了麽？”蘇葭湄嬌叱道，“五哥，六哥，八弟，十二弟，你們可都看見了，二哥不顧賊人威脅，命令親兵貿然衝上，完全置我和孩子於不顧！”

  那幾個被蘇葭湄稱為“五哥，六哥，八弟，十二弟”的葉氏遠房子弟都麵現驚恐慌張之色，紛紛看向葉翎，勸道，“二少爺還是不要輕舉妄動……”

  阿部稽也對葉翎道，“二公子，賊人名叫沙列魯，是我以前的兄弟，與我有未解恩怨，此事交給我，我會救出三少夫人。請你讓手下先退開。”

  葉翎氣得臉色發青，卻是無可奈何，抬手讓親兵們不要動。

  “沙列魯，你的仇家是我。”阿部稽雙手舉起，慢慢往前走，“與蘇夫人無關。蘇夫人肚子裏是汗王的孩子，汗王雖然賞罰不明，大失人心（故意說給葉翎聽的），但對你姐姐卻是很好。你仔細想想，是也不是？”

  “你別過來！站著別動！”沙列魯的聲音越發狂躁，血紅的雙目裏滲出一絲絲瘋狂，“你說得沒錯，阿部稽，我今天就是找你算賬的！

  你想讓我放了蘇夫人，可以！給你兩個選擇，要麽你自斷右臂，我要把你的斷臂葬入我姐姐墳墓，這是你欠我姐姐的！

  要麽，你把那個穿紅裙的絕色女子給我！我姐姐因為你而死，你卻換了一個又一個美女逍遙快活！”

  “好，我自斷右臂，你真會放了蘇夫人？！”阿部稽灰眸一眯，高聲喝問。

  “你站在那裏別動，不許再進一步！”

  沙列魯暴喝，忽然仰首朝天，“雪山女神在上，若我自食其言，叫我和姐姐都永世不得超生！”

  “好！”阿部稽也暴喝一聲，從親兵腰間抽出佩刀，一道寒光劃過，朝自己手臂削去。

  “阿部稽不要！”書盈能聽懂野利語，第一個撲了上去。

  “阿部稽！”阮湘之後才反應過來，阿部稽是朝他自己砍，隨即也驚叫著撲了上去。

  半空中忽然有尖利的破空之聲響起，接著金光連閃，蘇葭湄頸間的利刃“鐺”地落地，沙列魯忽然捂著眼睛滿地打滾。

  一道黑色身影如飛鷹般瞬忽而至，摟起蘇葭湄縱身一躍。

  “霍兄！”蘇葭湄驚喜叫道，百子裙隨風翻飛飄揚，隨即穩穩落地。

  為了讓書盈給阿部稽驚喜、奉命退遠的侯隊長，帶著侍衛隊圍了上來，刀劍出鞘，擺出半月陣，將蘇葭湄護在中間，“三少夫人受驚了！”

  霍荻一放下蘇葭湄就朝沙列魯疾掠而去，“留活口！”

  然而來不及了，葉翎的親兵已經蜂擁而上，刀劍齊下，將沙列魯剁成了肉泥。

  地上隻餘一攤鮮血和血肉模糊的屍骸，以及，衝天而起的血腥氣。

  另一邊，因為阿部稽已經朝自己的手臂砍去，收勢不及，刀鋒砍進了手臂的肌肉裏，皮開肉綻，經脈斷裂，鮮血橫流，連骨頭都露了出來。

  兩女都撲在他身上哭泣：

  “阿部稽，你怎麽樣？”

  “阿部稽，你受傷了！”

  書盈先鎮定下來，撕下一幅衣袖準備給他包紮，霍荻遞過來一瓶金瘡藥，“先敷上藥粉。”

  “幫我拿著。”書盈把撕下的一幅衣袖遞給阮湘，阮湘默默流淚接過。

  書盈拔掉瓶塞，朝傷口倒藥粉，她的手抖個不停，深深呼吸才穩住了手，將藥粉均勻灑上。

  “給我。”書盈從阮湘手裏接過那半幅衣袖，開始給阿部稽熟練地包紮。

  玉井山夜襲之後，阿部稽奉歌琳之命率領殘兵，書盈曾跟著帕姨救治傷者，學會了替人處理外傷。

  阿部稽既未注意書盈，也未注意阮湘，而是盯著樹林中間那一攤血肉，眼裏複雜的情緒如煙海般彌漫。

  等書盈為他包紮完，他走過去，在沙列魯的屍身前蹲下來，伸出手，合上了他暴睜著，望著樹林上方天光的藍色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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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阿部稽的行障裏，蘇葭湄讓霍荻給阿部稽講解導氣之術。

  書盈和阮湘一左一右坐在阿部稽身側，兩人都癡癡地望著阿部稽。

  阿部稽凝神專注地聽講，不住頷首。

  “夫君生氣了，我給他寫的要訣，他都撕了。”等霍荻跟阿部稽講解完，蘇葭湄微顰黛眉，對霍荻說道，“霍兄，你看此事……”

  霍荻甩開鬢角散落的一縷碎發，“無妨，你讓他來跟我練。還有……”從懷裏摸出一個小錦盒，“你把這粒金丹給他帶去服了，可以暫且壓住體內邪氣。”

  蘇葭湄剛要接過，忽然一個身影旋風般闖了進來，惶急失措，焦痛交迸，撲上來就跪在蘇葭湄榻邊，握住她的手腕，“蘇夫人你怎樣？有沒有受傷？”

  整個行障裏一片死寂。

  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盯著瘋了一般跑進來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