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十 書盈?阮湘(1)
作者:羅姽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4 20:37      字數:2532
  蘇葭湄的車隊出葉府東角門上了大街,這條街隻有葉府一家,街麵上扈從如雲,扇羅齊護,鐵甲鏗鏘中簇擁著一乘玉蓋金輪的馬車。

  蘇葭湄從車窗探出身子,喚道,“侯隊長,是二娘的車駕麽?咱們先等一會兒,讓二娘先走。”

  侯隊長立刻將命令傳下去,蘇葭湄的扈從侍衛全都齊刷刷地停了下來,原地森嚴佇立。

  不一會兒,前方傳來雜遝的腳步聲和兵戈相撞聲。

  很快,侯隊長沉厚的聲音在車窗外響起,“三少夫人,王妃有話跟您說,請您的車駕往前行。”

  “好。”蘇葭湄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書盈,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。

  額際青玉芍藥步搖的滴珠輕輕晃動著,蘇葭湄再次撩開車簾。

  她看見自己這邊的侍衛往兩邊緩緩分開,呈半圓護衛在周圍,車身晃動,緩緩上前,馬蹄敲擊在青石磚地麵,發出舒緩而有節奏的“嘚嘚”聲。

  前方,吳香凝的侍衛刷地分開兩側,讓出一條道來,層層傘羅、重重鐵騎間,慢慢露出中間那一乘王妃級別的玉輅車。

  初夏午後的陽光映照在車身的雕漆彩繪、寶蓋金鞍,發出璀璨的光輝。

  蘇葭湄在書盈扶掖下慢慢起身,正要下車,侯隊長在車外道,“三少夫人,王妃命你安坐免禮,陶姑姑過來了。”

  吳香凝身邊陪房陶大娘,如今升級為晉王府掌事姑姑,她穿著朱紅菱紋深裙,妝濃粉豔的臉笑得春花燦爛,站在車轅邊對蘇葭湄道:

  “三少夫人有孕在身,不必勞動去拜見王妃了。王妃命老身過來告訴一聲,近日王妃正為新城縣主(修魚)籌備嫁妝,陪嫁妾媵的名單本已擬好,今日縣主突然派人來說,原定三少夫人身邊的柳書盈取消。”

  蘇葭湄看了書盈一眼,書盈睫毛一跳。

  “此事有何不妥麽?”蘇葭湄如夜風拂弦般清冷婉轉的聲音傳出。

  “三少夫人有所不知,這陪嫁名單已然擬定,早已報給王爺,王妃的意思,不要隨意改動。何況,聽說赫蘭都督也跟二公子點名要柳書盈作陪嫁。”

  是阿部稽的意思?

  蘇葭湄明眸轉輝,笑生雙靨,調皮地對書盈一眨眼,對車外的陶姑姑道,“我知道了,請姑姑轉告王妃,我七嬸已為我找好了兩名侍女,是我們蘇家的家生丫鬟。書盈就讓修魚帶走,我無異議。”

  “三少夫人通情達理,老身替王妃謝過。王妃要進宮照顧誕麟的順天太後,就不和三少夫人多敘談了。”陶姑姑繼續滿麵堆笑,殷勤客氣道。

  “姑姑請便。”

  陶姑姑離開不久便傳來一陣人喊馬嘶,車聲轔轔,馬蹄踏踏,吳香凝的車隊漸漸去得遠了。

  “三少夫人,王妃的車駕已上外街,咱們是否啟行?”車簾外侯隊長恭聲問道。

  “好,啟行。”

  搖晃的車廂裏,蘇葭湄握住書盈的手,喜色盈滿雙眸,“書盈,是阿部稽點名要你呢。他沒有忘記你,那個什麽阮夫人,聽說一直在外宅。我旁敲側擊問過修魚,修魚很不高興有那麽個人。

  聽說二哥幾次為了阿部稽,試圖說服修魚同意阮夫人進門,修魚都沒有答應。但修魚卻主動要帶你陪嫁,可見,修魚是相當看重你的……”

  蘇葭湄說到此處,微微壓低聲音,“修魚身子不好,你這一陪嫁過去,必有後福。”

  她沒有把話說得太透,但弦外之音,書盈如何不明白。

  “可是少夫人,以後我就不能服侍你了……”書盈喜憂參半,情緒複雜地垂下眼簾,“說好陪你一輩子的……”

  那晚在浴室,書盈表示要留下陪蘇葭湄,蘇葭湄便派人告訴修魚,原先擬定的陪嫁妾媵裏,把柳書盈取消。

  陶姑姑剛才便是為此事而來。

  “那晚我們說好的時候,還不知道阿部稽的態度。”蘇葭湄仍是喜色洋溢,笑意盈盈,“他點名要你,說明並未因為有了阮夫人,就忘了你。不信一會兒見了他,你自己再確定一下。”

  欣喜和甜蜜溢滿心田,書盈臉泛羞色,粉頸低垂,忽然又不放心地抬頭問,“少夫人,隻要輔以導氣之術,真的就無礙了麽?”

  剛才書盈在正房台階下聽見蘇葭湄夫妻爭吵,想起阿部稽也練過那個內功。便求蘇葭湄再寫一份導氣之術,給阿部稽送去。

  “我聽夫君說,阿部稽今日幫二哥打馬球。”蘇葭湄提筆蘸墨,為阿部稽也寫了一份。

  “那我……”書盈為難了,“我這身份,應該進不去球場。少夫人能不能替我,給阿部稽送一份過去?”

  “傻丫頭,你跟我一起去啊。你不想見他麽?”

  “真的嗎?”書盈幾乎要歡呼雀躍。

  她已經整整半年沒有見過最愛的男人!

  從他班師還朝,她一直沒有機會見到他。

  去年秋末他出征前,還托奕六韓幫忙,放她出葉府,去一家客棧和他幽會過。

  可是這次班師回朝,一切都變了。

  聽說他得了一個絕世美人。

  柳書盈知道自己雖美,卻不是傾國之姿。

  從前他娶了琪雅,她也沒有這樣失落過。

  阿部稽那個人,喜歡就是喜歡,不喜歡就是不喜歡。

  琪雅和阿部稽青梅竹馬十多年,阿部稽也沒有愛上琪雅。所以書盈根本不擔心,自己會輸給琪雅。

  可是如今這個阮夫人不同,書盈聽人說,阮夫人在定昌當地豔名極盛,是方圓百裏名噪一時的絕色寡婦。

  據說她前夫刁逸仲都是被她害死的,可她守寡期間,仍有絡繹不絕的人前來求親。——為了這樣一個絕色,死也值了。

  書盈想,自己怎麽可能競爭過她?

  阿部稽自從回京,就沒有再找過自己。

  雁斷魚沉,音信皆無。

  可是此刻,卻忽然聽說阿部稽點名要自己。

  書盈整顆心幾乎融化,強烈的喜悅遍布到身體每一個細微的角落。

  開著的車窗吹進夏日的和風,將陽光的氣息和淡淡的花香吹到臉上。

  京城通衢大道兩邊密密的楊樹,在陽光照耀下滿眼都是閃閃發光的綠色葉片,微風吹拂像一片波光粼粼的碧綠海洋。

  書盈想起玉井山夜襲那晚,抱著他的腰騎著同一匹馬,從遍地鮮血萬軍叢中殺出去。

  周圍是血色如瀑,硝煙彌漫,唯有她和他,奔馳在一望無際的紅塵之巔。

  又想起去瀛關的行軍路上,和他的數度雲雨。

  那一次次的波峰浪穀,極度的快樂和迷醉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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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建業馬球場在京城東南部的建業坊。

  這裏原本是皇家馬場,後來辟為專門供京城王孫貴胄打馬球的場所。

  平坦開闊的草地綠草茵茵,寬廣如一張巨大的碧毯。遠遠的隻見場上駿馬交錯,塵土飛揚,呼聲不絕。

  球場周圍是低緩起伏的草坡和疏林,疏林裏點綴著各色錦繡行障,行障中端坐著觀看馬球的貴胄子弟和世家貴婦們。

  書盈剛扶著蘇葭湄下馬車,一眼就看見了球場裏那個英挺不凡的身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