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十七 殘忍的真相(1)
作者:羅姽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4 20:37      字數:4186
  (今天又是超長章,後天更新)

  阮湘有點心虛地眨眨眼,“恩公來過……”

  心中震撼:真是兩個極聰明的男人,一個猜到肯定會被發現,走之前就交待自己,不要瞞著阿部稽,把他來過的事告訴阿部稽。一個是一進家門就察覺了,阮湘之前把屋子整個地檢查了一遍,未發現任何可疑之處。草原上的狼果然嗅覺靈敏。

  阿部稽不動聲色地退開,低頭解衣帶,阮湘忙上去幫忙,先幫他解下腰間大帶垂紳,小心翼翼捧著黼紋織錦綬帶係著的官印和兵符,放在枕邊的錦盒內。

  接著又為他脫下朝服,整個過程中,阿部稽未發一語,麵如冰雕。

  阮湘知道他的性格,他在等自己解釋,於是一邊伺候他一邊柔柔地敘述了事情經過。

  “你們兩兄弟演這出雙簧,倒瞞著我……”阮湘將朝服掛在朱漆雕花衣架上,轉過身來,以手按唇,風情萬種地笑了,“我還以為你們真為我反目了,枉我自責良久……”

  燭光下她白嫩麵頰上浮起淺淺酒窩,眼波流轉,嬌媚動人,他抬手撫上她的臉,“你哭過了?”

  她一怔,低低垂了眉睫。

  他臉色微沉,轉過身去走到兵器架旁,抽出一柄寶刀,“錚”地一聲龍吟,燭光映著雪亮的刀身,仿佛遊龍得了火,在他手中流轉出一道道清冽的寒光,“我出去練會兒刀,你讓鍾嬸備浴湯。”

  見他一言不發、頭也不回地提刀出門,阮湘心中暗歎:阿部稽這個性格啊,有什麽話都不說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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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阿部稽告辭後,酒樓雅間裏隻剩葉翎和鄒雲功,葉翎給自己倒了一杯酒,輕晃著銀觥,問鄒雲功道,“你覺得阿部稽是真的投效我了麽?”

  鄒雲功眯著眼搖頭晃腦,“難說……

  葉翎嘴角勾起一抹陰森的笑紋,“甘氏告訴我,阿部稽心儀三少夫人身邊的侍女。玉井山夜襲時,他丟下妻子不管,卻跑去救這個侍女。

  如果我設法讓三弟把這個侍女收了房,讓阿部稽以為,三弟是故意報複他。你睡了我的女人,那我也睡你的女人。

  這兄弟倆肯定會徹底決裂,到時候阿部稽不投靠我,還有其它路可走麽?”

  “如此甚好。”鄒雲功拈須而笑,“五萬驍騎營呐!大梁最精銳的騎兵,都在他們麾下了。”

  北梁最精銳的兩支騎兵,一是蘇崴的玄甲兵,二是趙欒的驍果軍。葉振倫鎮守南疆,南方山多水廣,精銳騎兵也相對較少。

  平定蘇峻之亂時,奕六韓將玄甲兵收編到自己麾下。

  這次平定趙欒之亂,阿部稽又將驍果軍打敗,收編到自己麾下。

  現在,北梁最精銳的騎兵,就是奕六韓和阿部稽的騎兵。

  如今奕六韓又被剝奪兵權,兵馬到了葉靖手裏。

  那麽,阿部稽的驍騎營自然就成了葉翎誌在必得的。

  葉翎自己是不擅長帶騎兵的,要收驍騎營,當然要先收服阿部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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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葉翎和鄒雲功在這裏密計,如何讓奕六韓收了柳書盈。

  迎暉院浴室裏,書盈燒好了浴湯,備好了浴巾和衣物,掩門正要離去。卻在轉身之際,不經意看見奕六韓搖晃了兩下,扶住衣架穩住身形,看樣子似乎要暈倒。

  書盈忙返回來,欲扶他,“三少爺,你怎麽了?”

  奕六韓已經脫得隻剩褻褲,忙避瘟神般推開書盈,“走走!”

  書盈不放心他,“我去叫瑪吉來伺候你?”

  “不用,不用,快走吧。”奕六韓不耐煩地揮揮手,將書盈推出去關上了浴室門,然後靠在門上,閉上眼睛,等這陣頭暈過去。

  怎麽回事?為什麽覺得腳步虛軟,頭暈目眩,似乎透不過氣來。

  是因為浴室熱氣蒸騰,空氣窒悶嗎?

  他深深呼吸,氣運丹田,慢慢挪到一張出浴後抹身所坐的軟榻,盤膝打坐,默默練了一會師父傳授的內功心法。

  這時浴室門被輕輕敲響,一個細小畏怯的聲音喚道,“汗王,是我。”

  “進來吧。”

  門推開,一個棕黃卷發的小腦袋探了進來,高鼻深目,鼻梁邊灑著小雀斑,笑得十分燦爛,“汗王,我來給你搓澡。”

  她沒想到今晚能有這個機會,兩眼放光,眉開眼笑,喜滋滋地閃身進來,將門拴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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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這晚,奕六韓睡在瑪吉的房間,瑪吉提了一句,“汗王想不想去西廂房睡?”

  被奕六韓一耳光抽過去,“你別想!那是小歌的房間,誰也別想!”

  瑪吉忙跪地認錯,這一晚越發賣力伺候,把能玩的花樣都玩了,讓他予取予求,縱情發泄。

  第二日醒來時,奕六韓越發覺得頭暈目眩,在床榻邊呆呆坐了許久。

  去正房用早膳時,蘇葭湄和令姬都在,餐桌上已經擺好各樣精致小菜、麵點糕餅和粥。

  瑪吉滿臉洋溢著得意和歡喜,在令姬對麵坐下——以前歌琳的位置。

  書盈為蘇葭湄擺好碗碟玉箸,盛好了粥。

  銀屏為令姬擺好碗碟玉箸,盛好了粥。

  瑪吉見無人伺候自己,撇了撇嘴,隻得自己去拿碗碟,自己盛粥。隻喝了一口,她捂嘴發出嘔吐聲,眼角瞥著奕六韓。

  奕六韓埋頭喝粥,根本沒注意。

  瑪吉的嘔吐聲越發誇張,站起身來彎腰到處找痰盂,眼角卻始終瞥著奕六韓。

  奕六韓終於抬起頭來,厭煩地皺眉道,“你先不要吃東西了,回你房間吧。”

  瑪吉瞬間彈起身,坐回餐桌邊,“我好多了。”

  奕六韓無語,夾了一片鹽鹵筍尖,耳邊聽得蘇葭湄冷冷的聲音,“夫君臉色蒼白,腳步虛浮,以後要節製房事。”

  奕六韓沒理她,這時,一個婆子跌跌撞撞闖進來,“三少爺,老爺派了兩個親兵叫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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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奕六韓一進父親的書房,就看見葉振倫背對著他立在窗扉前,猶如孤峰聳峙。

  奕六韓剛要施禮,葉振倫上前一腳踹在他肩上,罵道,“你這個沒君沒父的畜生!”

  提起他的衣襟又是一拳,打得奕六韓口鼻流血,眼冒金星,“順天太後是你二姐,你竟然為了個淫|婦就要去害龍胎,還要去殺她,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畜生!”

  “她害了小歌,還要殺我,是她先動手殺我的。”奕六韓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,提起失血而亡的歌琳頓時血性沸騰,秀長雙目幾乎按捺不住狂烈殺意。

  又是那個野利婊!葉振倫想起昨晚女兒生產完的樣子,長發淩亂紛覆,容顏似雪,血色盡褪,水色羅衣裹著纖瘦的身骨,那般的可憐無助。太醫說這胎險些母子俱亡。

  “又是那個野利婊,為了奸|殺你母親的胡狗之女,你給老夫惹了多少禍,今日老夫不打醒你,將來你不知道還要惹多少禍?”

  葉振倫怒極,拿過牛皮鞭,一鞭一鞭向奕六韓甩去。

  撕裂空氣的“劈啪”聲中,奕六韓背部頓時衣衫碎裂,皮開肉綻,血沫迸濺。

  “父親,求你別打了!”大腹便便的蘇葭湄在書盈攙扶下,艱難地從屋外奔進來,跪在夫君身邊,跪著的身姿,讓她巨大的肚子有些下垂,看上去格外淒慘可憐,滿麵清淚。

  “小湄,這個孽子如果不打醒他,他以後會給葉家帶來滅頂之災的。”葉振倫扶著桌角大口喘氣,長髯亂顫,顯然怒氣尤甚。

  “父親,可否先聽夫君解釋,或許另有隱情呢?”蘇葭湄用力地挽住夫君,在他臂膀上使勁地捏著,提醒他隱忍、隱忍。

  奕六韓感覺到她傳遞過來的力量,將胸腔裏沸騰的怒火和悲恨拚命地壓下去,咬得牙齒幾乎碎裂,喉間迸出低沉沙啞的辯解,“父親,是二姐先下令殺我,我才反手還擊的,而且我根本沒動二姐一根汗毛。”

  “胡說!在場的羽林軍、宮女太監全都指認是你先出手打傷禁軍,衝撞鳳駕,還揚言要剖開你二姐的肚子!

  你知不知道你二姐肚子裏是什麽?是龍嗣!是大梁國天潢之子!

  此事已經鬧得宮裏宮外人盡皆知,人人都說你為了個荒淫的蘭陵公主要殺你二姐。”

  “父親,你想想,這件事上午才發生,怎麽下午就傳遍整個京師了?是不是背後有人在推動?”蘇葭湄忙道,眉目沉著,語氣冷靜,“還有,父親你看夫君手臂的傷口,顯然是為刀所傷,可見在場的羽林軍是下了狠手的。順天太後當時下令格殺勿論時,根本沒有顧忌親弟弟的性命……”

  蘇葭湄這樣一席話說出來,葉振倫舉鞭的手慢慢垂下,扶著紫檀木大書案站定了,花白的長眉深深壓低。

  奕六韓抬眼向蘇葭湄望去,不得不承認小湄確實有超越常人的機智。

  蘇葭湄對他做了個口型:九龍佩。

  奕六韓這才想起最關鍵的,忙掙紮著從懷裏掏出九龍佩,“父親,我是奉皇命救蘭陵長公主!”

  蘇葭湄小心翼翼地捧了玉佩呈給葉振倫,書房窗戶透進的晨光裏,九龍玉佩瑩潤剔透,內裏隱隱有水紋流過。稀世的和田美玉,鬼斧神工的雕工,九龍在天的寓意——確實隻屬於皇家。

  葉振倫捏著玉佩的手無聲的放下了,負手背對著兒子兒媳沉默許久,方道,“三郎,為父會替你向順天太後求情的,趕緊扶你妻子起來吧!小心別傷了我的嫡孫。”

  ——嫡孫!

  蘇葭湄低垂的濃睫微微一顫。

  奕六韓卻沒注意到葉振倫用了“嫡孫”這個不同尋常的詞,側首看見小湄大著肚子為他跪地求情,對她的怨恨頃刻間淡去許多,隻覺一股難言的疼惜和柔情衝湧著胸臆,忙上前將蘇葭湄扶起,讓她坐到牆邊的一張花梨木圈椅裏。

  葉振倫轉過身來時,正看見這一幕,蒼然眉目間浮起幾許傷感,突然又是一聲斷喝,“孽子!為父給你娶了這麽好的媳婦,你怎麽還有臉在外麵和不三不四的女人廝混?!”

  奕六韓忙回身再次跪下。

  “那個蘭陵公主是個什麽東西?!皇室貴胄不守婦德,豢養男寵,昨晚還在西市麵館非議朝政,毀謗老夫,著實可惡!

  還有你,昨晚是不是你在西市打傷牙門軍?

  牙門軍校尉向老夫稟報,說他們追捕蘭陵的時候,有個賊子打傷牙門軍,救走了蘭陵公主。那賊人武功高強,看背影很像你。到底是不是你?”

  蘇葭湄忙道,“父親,蘭陵公主豢養男寵,說不定是哪個男寵救了她。僅憑一個背影就說是夫君,隻怕又是順天太後想要栽贓弟弟,散布的謠言吧。”

  “不是三郎就行。”葉振倫點點頭,神色一厲,“又是男寵,這個蘭陵公主狗改不了吃屎。三郎,若再讓我知道你和她廝混,老夫以穢亂宮闈、玷汙皇室為名殺了她!”

  “是,父親。我不敢了。”奕六韓垂頭道,腦海裏卻浮起慕煙趴跪在草叢裏的背影,修長的腰肢,雪白渾圓的美臀,月影交錯間,他漸漸分不清那是慕煙還是小歌。

  “你給我在府裏好好閉門思過,陪著小湄,直到我的孫子出世,我再設法讓你重新入仕。”

  蘇葭湄心中卻一咯噔:怎麽又變成孫子了,剛才不是說嫡孫麽?難道剛才是口誤?

  “是,父親。”

  “起來吧。”

  奕六韓掙紮著正要站起,突然彎下腰,手捂著嘴,爆發一陣劇烈的咳嗽,直咳得整個人重新又趴跪在地,散落的發絲垂下遮住他的臉,從發絲的間隙可以看見,鮮紅的液體淅淅瀝瀝地灑在地磚上。

  “三郎,你怎麽了?”

  那刺目的血色像火焰般灼痛了葉振倫,他仿佛被捅了一刀,忙一個箭步上前將兒子扶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