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 兄弟情義
作者:羅姽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4 20:37      字數:3972
  “譚校尉!”

  就在譚越轉身要離去的一刻,阮湘站起來喊道,“帶我去見阿部稽將軍!”

  袁應宗惡狠狠瞪了阮湘一眼,目中充滿威脅與凶狠。

  譚越吃驚地轉過身看著阮湘,再看看袁應宗,袁應宗忙橫擋在阮湘身前,“譚校尉,二少將軍說了,這是他三弟的女人,讓我們替他三弟好好看著。阿部稽將軍不會連兄弟的女人,也要搶吧。”

  譚越為難了,阮湘被袁應宗魁梧的身軀擋在後麵,發出焦急而淒惶的聲音,“譚校尉,我找阿部稽將軍有……”

  “淫||婦!你想勾搭多少個男人?!”袁應宗一轉身,粗暴地擰起阮湘衣襟,狠狠將她推回她剛才坐的氈毯。

  一隻鐵鉗般結實的手臂搭在了袁應宗肩上,譚越沉聲道,“放開她!”

  袁應宗斜眼瞧著搭在自己肩上的手,冷笑,“譚校尉,阿部稽到底想幹什麽?這位夫人是我們二少將軍的弟媳,當然該由我們保護。”

  “譚校尉,袁都尉剛才非禮我!”阮湘見譚越有心要幫自己,仿佛看到一線希望,終於鼓起勇氣喊了出來,美麗的鳳眼含著無盡淒楚,哀求地凝視著譚越。

  “淫||婦!你敢血口噴人!”袁應宗勃然大怒,揪起阮湘衣襟,滿口黃牙噴出的臭氣和唾沫,讓阮湘厭惡地扭過臉,緊緊閉上了眼睛,“你勾搭阿部稽,怕被三少將軍知道,就反咬我?!”他回頭高聲問手下士兵們,“你們誰看見我非禮她了?啊?誰看見了?”

  這片樹林都是袁應宗的人,一個個紛紛搖頭,有幾個死忠鷹犬更是大聲道,“咱們都沒看見!”

  “你放開她!”譚越忽然一拳揮去,將袁應宗打翻在地,一把抓住阮湘胳臂將她帶過來,護在自己身後,“三少將軍拜托阿部稽將軍來看阮夫人,並沒有拜托他二哥!二少將軍憑什麽插手?”

  說完手指放進嘴裏打了個呼哨,頃刻間樹枝搖曳,數十個披堅執銳的甲士從樹林那邊湧了進來。

  袁應宗抹了抹嘴角的血,從地上爬起來,氣得滿臉橫肉都在發抖,顫抖的手指著譚越,“阿部稽想反了不成?二少將軍和三少將軍是親兄弟,葉家的媳婦兒,難道不該葉二公子保護?除非這淫||婦已經爬到了阿部稽的床上?!——淫||婦,你是不是勾搭了阿部稽?”

  譚越抓住袁應宗幾乎戳到他臉上的手,一拉一帶,就將袁應宗拽過來,膝蓋猛地一頂,然後將袁應宗狠狠砸摔在地。

  袁應宗連聲慘嚎,在地上不住打滾呻吟。

  他手下的士兵正要衝上,一片刺耳的鏗鏘聲中,譚越的士兵齊齊拔刀挺劍。

  “阮夫人我帶走了。”譚越虎虎生威地掃視袁應宗的手下,冷厲威嚴的聲音回蕩在暮色幽冥的林間,“你們給我老實待著,叛軍來襲盤穀塢,為的是攻打定昌!你們若敢作亂,誤了軍情,最危險的將是鎮守定昌的二少將軍!”

  “你……你一個校尉,敢,敢毆打上級!我,我是都尉,你隻是個校尉!”袁應宗被手下扶著爬了起來,半癱在地上,指著譚越咬牙切齒道。

  譚越冷冷回頭看他一眼,“我是驍騎營的校尉,你是神策五營的都尉,我們不在一個編製。”

  驍騎營是葉振倫手下唯一的騎兵,一向是葉振倫極其重視的一支精銳,比葉振倫的神策軍編製更高。因為修魚的緣故,葉振倫把驍騎三營全都交給了阿部稽。

  自從阿部稽接管驍騎營,他騎射冠於三軍,治軍又嚴酷,因而威信甚隆,譚越對他敬若神明。既然阿部稽親自派人來過問阮夫人,不管這阮夫人到底是誰的女人,起碼是阿部稽在意的人。

  譚越決定不計後果,也要為自家將軍保護這個女人。

  “夫人,這邊走。”譚越恭恭敬敬地朝阮湘側身做了個“請”的手勢。

  阮湘感動得熱淚盈眶,喉間哽咽卻說不出一個字,隻能向譚越深深地一福,拾起自己的小包裹挎在肩上,戴上帷帽,垂下麵紗。

  暮色已經籠罩了山林,走出這片林子,阮湘才發現,自己剛才所在的樹林是人最少的,那片山坡並不正對山下營地,因此那是專門為自己留下的一塊區域。

  轉到山這邊,隻見樹林間、山坡上密密麻麻都是披甲的士卒,幾乎每一棵樹上都栓著戰馬,雖然有這麽多士兵,卻幾乎沒有發出大的聲音,隻有偶爾低低的交談和馬匹的噴鼻聲。

  暮色越來越濃,寒冷的空氣中,馬匹噴出的鼻息化作嫋嫋煙霧。阮湘穿著銀白的狐裘,曳地的長裙,身姿娉婷,嫋娜如仙,所過之處,密密麻麻的士卒們紛紛讓開一條道。

  阿部稽的中軍建在三峰山第二峰下的山坡上,譚越先派人過來稟報了,說阮夫人自己要求過來。阿部稽已經首肯,他站在一道較高的山坡上,看著阮湘從另一處較矮的山坡轉過來,慢慢地往上走。

  阮湘銀白色的曼妙身影,飄飄緲緲地穿過層層疊疊的黑甲士卒,寒風吹動她的麵紗,如煙似霧地飄蕩,在暮色四起的山林間,遠遠望去格外有一種說不出的意境與仙姿。

  阿部稽隻覺心裏漫起一縷縷的溫柔。

  接著,她停在他所在山坡下,按住頭上的帷帽,微微仰頭朝他所在處張望。

  他挺拔英偉的身影,讓她有一種錯覺,似乎那是她的恩公來接她了。

  夜晚的山林很冷,寒氣從土裏、從樹根、從林間徐徐升起,一絲絲如無形的冰水般寒徹肌骨。

  阮湘坐在一張虎皮氈毯上,卻覺得一股股寒氣從身子底下襲來,一點點地襲遍全身,直到把身體每根骨頭都凍僵。

  阿部稽解下大氅,讓一名親兵給阮湘送過去。

  親兵手捧大氅,在阮湘麵前半跪,“夫人,將軍讓你穿上這個禦寒。”

  阮湘默默地接過來,是一件翻毛羊皮大氅,做工粗糙。阮湘抬頭向站在那邊的阿部稽望去,心想,他真簡樸,穿這樣粗樸的大氅。

  將大氅攏在身上,他身體的氣息在一瞬間將她包裹。

  她驀地想起昨晚一整夜的雲雨,那些模糊而依稀的片段驟然變得清晰,讓她在這寒冷的冬夜,忽然覺得臉頰滾燙,身體裏有難以遏製的潮湧。

  不由裹緊了他的大氅,仿佛是擁抱著他本人,抱膝側首,默默地凝望著他的背影。

  他一動不動凝視著夜幕下遠處的山影,並未朝她這裏看。

  對麵就是溫秀峰,據斥候所稟報,在馬蓮穀發現叛軍蹤跡,行過馬蓮穀,翻過溫秀峰,正好就是盤穀塢大營所在的背後。

  所以阿部稽一直站在山崗上,如雕塑般一動不動,任寒風拂動滿頭發辮,凝望著對麵山頭。

  天上一輪淡月發出模糊的暈光,在濃濃的墨雲間若隱若現。

  遠處黑黝黝的山影間,忽然有火把的光點閃爍,仿佛是黑緞子上的明珠。

  先是兩三點,在天與峰巒交界處慢慢晃動著,接著是幾十點,上百點,很快連成大片大片的火光。

  鋪天蓋地的火把組成了緋紅的瀑布,從對麵的溫秀峰傾瀉而下,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和鼓角聲,直向山下的營地席卷而去。

  一支支火箭如飛蝗般射進營地,瞬間點燃一頂頂軍帳,整個大營變成一片火海。

  然而,站在這邊山頭的統帥,依然穩如磐石,身影紋絲不動。

  直到對麵那道緋紅色的瀑布,完全傾瀉流淌進入盆地中間的大營。

  阿部稽這才猛地一揮手,親兵們迅速點燃了事先淋了火油的巨大火炬,遠近幾處山頭都能清晰地看見,宛如幾條紅色蛟龍突然騰空而起。

  得到這一信號的各處傳令兵,紛紛拿起掛在頸間的號角,嗚嗚嗚的衝鋒號角聲吹徹了深夜的山林。

  一時間仿佛山洪暴發,圍繞著營地的幾處山林像在山崩般,山影樹木都在劇烈地震顫著,一股股黑甲潮水挾帶著奔雷之勢,排山倒海地轟鳴著洶湧而下。

  “衝啊……”

  “殺……”

  “殺……”

  山下營寨中的敵軍也已經發現中計,他們攻入的是一座座空營,剛才在外圍假裝抵抗的那些士卒,早已迅速地四散跑掉。

  敵軍統帥驚慌地下令撤退,傳令兵們在一座座營帳間奔走呼號,狼奔豕突。

  他們剛剛從空營中撤出,鋪天蓋地的箭雨和四麵八方衝下來的鐵騎就席卷而來,如同迎頭撞上了滔天的洪水,頓時人仰馬翻,血雨紛飛,慘嚎震天。

  整個盤穀塢大營瞬間淹沒在雷鳴般的馬蹄聲,和響遏天際的喊殺聲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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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在盤穀塢被敵襲的時候,葉翎收到了光化縣被攻破的消息。

  光化縣是雲陽到定昌之間的重要城池,基本上是定昌西北麵唯一的屏障。

  看來趙欒果然是分兵要從定昌打開缺口了。

  葉翎立刻派人去盤穀塢,通知阿部稽隨時準備聲援定昌。

  盤穀塢在定昌北部,如果敵軍從西北方向過來,阿部稽可以穿插到敵軍背後。

  然而當晚就有士兵跑回定昌,告訴葉翎,盤穀塢遭到敵襲。

  葉翎和鄒雲功相視大驚:看來趙欒已探查到盤穀塢有駐軍。

  葉翎連晚膳都顧不上吃,趕緊頂盔摜甲到各處城樓巡視,檢查各處城牆的工事和防守。

  在西平門城樓上巡視時,親兵突然過來附耳稟報,葉翎的臉色登時變得很難看:“帶他上來。”

  鄒雲功眯著眼詫異地看著他,正要詢問,親兵帶了一個人走上城牆。

  “二少將軍,我……”袁應宗撲通一聲就跪倒在葉翎腳下。

  葉翎蹙眉,左右看看,揮了揮手,親兵們都退開幾尺。

  “起來說話。”葉翎陰冷地盯著袁應宗。

  袁應宗低聲地將事情經過一講,葉翎和鄒雲功對視一眼。

  “睡是成功睡了,但是刁夫人不死,此事終究難成。”鄒雲功搖頭晃腦,城樓大風吹刮下,頭上幾根稀疏的黃毛滑稽地飄動,“若刁夫人死了,小柔誣告阿部稽逼||奸,致使刁夫人羞憤自殺,兄弟兩人矛盾必成。可如今刁夫人沒死,隻要刁夫人和阿部稽兩人,都咬定是被下了藥,三少將軍說不定還會成人之美。”

  葉翎眼裏殺機畢露,陰狠地瞪著袁應宗,“你怎麽辦事的?!我都許諾你可以先享受了再殺。你咋這麽沒用?!”

  鄒雲功扯住葉翎袖子,“欸,二少將軍,事已至此,不如讓袁都尉先送小柔北上饒鳳城,去找三少將軍告一狀再說。說不定三少將軍真就信了。你想,拜托好兄弟去看望自己喜歡的女人,好兄弟卻把這女人睡了,哪個男人心裏會舒服?我就不信,世上真有什麽兄弟情義,哼哼……”

  葉翎緊鎖的眉頭卻未舒展,森冷地盯著袁應宗,“如果離間未成,袁都尉,你知道如何做吧。”

  鄒雲功在葉翎旁邊,並掌為刀,做了個殺人滅口的動作。

  袁都尉立即俯身哈腰,“屬下明白,二少將軍放心,我定不會讓那小丫鬟供出你來。”

  葉翎陰戾地點點頭,叫了個親兵,帶袁應宗去找小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