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今天的第二更）

  北風振野，寒凝大地。凜凜朔風吹起大片枯黃蘆葦，在陰沉如蓋的天幕下，蕭蕭瑟瑟地起伏翻卷，露出蘆葦叢中大大小小、閃閃爍爍的水窪。

  這個地方叫做柳葉灣，位於瀧河東岸，北麵的蒙拉山中無數小河穿越山穀，在此匯聚成一灣大澤，常有鹿群、野牛、野豬等獸類出沒。

  隻聽馬蹄聲如雨起落，一隊戎裝騎士從柳葉灣旁的半山腰轉出來，這陣喧囂驚起蘆葦叢中無數水鳥、大雁騰空飛起，灑落一串串清脆悠長的鳴叫。

  一時間水花四濺，蘆葦搖蕩，一群野鹿從蘆葦蕩裏衝出來，沿著水岸飛奔。

  當先的騎士不慌不忙抽出一支利箭，搭在拉滿的弓弦上，一箭破空，直朝領頭的公鹿激射而去。

  在他的箭矢射出的同時，還有一支利箭如流星追月，追著他的箭一起掠了出去。

  兩支利箭挾著風雷之勢，一支貫穿了領頭公鹿的頭，一支穿進另一頭公鹿的腹部，讓它的內髒隨著尚在奔跑的身姿，淋淋漓漓灑落一地。

  野利親兵們轟然叫好，策騎過去，將兩頭野鹿抬了回來，笑讚，“汗王好箭術！”“沙列魯頭領好箭術！”

  奕六韓和沙列魯相視而笑，對手下親兵道，“這算甚，看我給你們射雕！”

  奕六韓讓親兵把野鹿肢解，將鹿肉切成一條條，砍了樹枝削成木杆，將鹿肉掛在木杆上，對著天空搖晃。

  不一會兒，寒雲漠漠的蒼穹，就有兩隻巨大的黑影開始盤旋，突然，兩聲雄渾激亢的嘶鳴穿透雲霄，兩隻黑雕開始俯衝來搶鹿肉。

  奕六韓趁此機會，從馬背上拿起一把特製的雕漆三石強弓，搭上一支極長的狼牙箭，心裏默默禱祝，“若此箭射中一雕，則我西征平叛將獲大勝；若我能一箭雙雕，則我不僅大勝還朝，小歌也病愈平安，與我白頭到老。”

  心裏想著，右手一放，長箭離弦，帶著破雷裂冰的勁力直射而去。

  隻聽一聲哀長的慘厲嘶鳴，一道黑影從半空墜下，落在那邊山坡。

  另一隻黑雕卻發出一聲淒厲驚嘶，振動著羽翅盤旋飛走。

  奕六韓心中劇烈一痛，又搭上一箭射去，然而，這一箭卻失了準頭，那道黑影劃了一道弧線，迅速消失於層層寒雲之間。

  撲麵的風夾著草葉和塵沙打在臉上，大片蘆葦蕩起伏的聲響颯颯如泣，親兵們拾起大雕跑過來，興奮的臉在陰沉的霧霾中，變得模糊不清。

  他拿著雕漆長弓的手慢慢垂落下來。

  小歌……

  你出什麽事了嗎……

  “汗王太厲害了，貫睛而死！”親兵們捧著黑雕到了奕六韓馬前——那支狼牙箭正好從黑雕的雙眼對穿而過。

  奕六韓強忍心中驚痛與不祥，淡淡笑道，“若是阿部稽在，就能一箭雙雕了。”

  旁邊一騎的沙列魯聞言，深藍眼底燃起一簇嫉恨之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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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暮色四合時，奕六韓一行帶著下午出獵的收獲，回到了浮城軍營。

  奕六韓對親兵們道，“留下兩頭野鹿，四隻山雞，其餘分給眾將士。”

  旁邊的謀士皇甫琛眼神微閃，躊躇道，“少將軍是要……”

  “對，再詣太守府。”奕六韓聲音堅定，看著麵前的兩個謀士，一個是從玉井山時期就跟著自己的張秀才，一個是平定蘇峻之亂時收入麾下的皇甫琛，“這次讓朱斐跟我一起去吧。”

  皇甫琛和張秀才對視一眼，兩人眼神都十分坦蕩通透。

  皇甫琛對奕六韓拱手道，“也好，朱先生曾輔佐趙漳鎮守西疆，他比較了解對岸的情形。”

  張秀才拈須頷首，表示讚同。

  奕六韓點點頭，讓親兵去叫朱斐，親兵去了半日來回報：“各處大營都不見朱先生。”

  奕六韓一蹙眉，隻得回到中軍行轅先等著，拿了一本兵書在燈下看。

  翻到一頁，隻見一串墨點蓋住了幾個字跡，不由想起那天下午，小湄為他抄書的情形。

  她執筆運腕的姿態那樣秀雅，兩鬢秀發薄如蟬翼，掩映著精致的側顏線條，優美的脖頸如象牙般瑩潤光潔。

  “周太醫的藥已經吃了六日，這藥需要吃十日。這十日裏，若是小歌來了葵水，就要去請周太醫。若是沒有來，第十日也得去請周太醫。”

  她在他的一再叮囑下，停下筆鋒，將這段話重複了一遍。

  “謝謝你，小湄。”他俯身過去，雙臂環住她的肩頭親吻她，結果她手腕一顫，紫毫落在紙頁上，於是有了這串墨跡。

  燭光下凝視著這串墨點，便想起那天親她的玉頸，她的發根處有一顆小小的黑痣，他特別喜歡，常常久久吮吸，讓她酥癢得受不了，直縮脖子。

  回憶起她縮脖子的可愛模樣，忽然就是一陣心蕩神搖，身體起了很強烈的反應。

  他本來是想小歌的時候最多，然而，每天睡前練完武功，拿起兵書讀幾頁，一看見小湄的字跡，不可避免就會想起她來。

  他讀的好多珍本兵書都是她一字一句抄寫的。

  帳外響起腳步聲，隨之是親兵的低喝，“誰？”

  “啊，是我，少將軍睡了麽？”

  “是……是朱先生麽？！”親兵的聲音驚愕至極，“快請進！少將軍在等你！”

  奕六韓蹭地站起身，迫不及待迎上去，卻被走進來的人嚇了一跳，而後哭笑不得道：“朱先生，你……你這是去哪了？怎麽變成了這副模樣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