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十二 渡河之戰(2)
作者:羅姽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4 20:37      字數:2251
  朱斐本就長得粗黑,又常年布衣草履,奕六韓實在看不過,從自己所得賞賜中拿出上好的錦緞絹帛,贈了不少給朱斐,朱斐不收,奕六韓一再強之,“劉皇叔三顧茅廬方得賢士,哪有像我這樣白賺一個良佐?先生豈不是自貶身價?再者,千金買馬骨,不就是為了賢才畢至嗎,先生為我當一次死馬好了。”

  朱斐隻得收下,奕六韓以為他拿了這些上好布料回去,夫人當會為他做幾件像樣衣袍,誰知他還是那副田間地裏的行頭。

  奕六韓忍不住問他,為什麽不做幾件新衣。

  朱斐回答:“口腹之欲使人昏聵,衣履之美使人氣短。唯疏食能滌蕩心智,唯粗衣能砥礪誌氣。”

  奕六韓語塞詞窮,無言以對。

  原來在朱先生看來,鮮衣美食都是消磨意誌、令人怠惰的。

  可是眼前的朱先生,不僅僅是粗衣麻鞋,而且整個人像剛從泥地裏打了個滾,綁腿上全是泥垢,臉上和脖頸沾滿泥跡和草葉,還有劃傷的血痕,軟軟垂下的手臂有摔傷的青紫痕跡。

  “你這是咋了?你的手怎麽了?骨折了?你跑哪去了?”奕六韓一邊連珠炮似的發問,一邊小心翼翼查看朱斐那隻軟軟垂下的手。

  朱斐用另一手擺了擺,“無妨,少將軍,你聽我說。”他左右看了看,壓低聲音道,“我去了菹溪口一帶,找到了幾個當地村民,那裏果然有一處渡口,可以渡河。那處渡口十分隱蔽,除了當地人,旁人一般不知。渡河後就在饒鳳城東南登岸。柯英在那一帶肯定未曾設防,羌人隻知四處剽掠,防禦意識極差,而且他們四下掃蕩,兵力分散,隻能在主要渡口布防。”

  奕六韓正握著朱斐的傷臂、試圖為他接骨,聞言黑眸綻亮,“真的?!”激動之下手一用力,朱斐慘叫起來,痛得臉都扭曲了。

  “哈哈,接好了,沒事了!你活動活動!”奕六韓大喜,用力拍打朱斐肩膀,“你一早出營時咋不告訴我?!”

  “此事可得保密。”朱斐慢慢嚐試著活動傷臂,果然痊愈了,心中亦是敬佩,少將軍不僅武功高強,富於謀略,且醫術不凡。

  奕六韓負手在帳中踱步,難掩興奮,突然,他停在朱斐麵前,雙目炯炯,“那麽,此事暫不告訴薛太守。我明日照例拜訪他,為他送去今日出獵所獲,懇請他出兵相助。盤津渡那邊,繼續派人前去造浮橋,迷惑敵軍,讓他們以為我們將從盤津渡過河。”

  朱斐捋須而笑,“愚意亦是如此!”

  瀧河是穿過北梁西部的一條南北向的大河,北梁一般都把瀧河以西叫做西疆。

  這條大河在下遊變成東西走向,北梁都城盛安即位於瀧河下遊。

  此番征西,葉翎所部是從瀧河下遊的南岸進軍,無需渡河。

  而奕六韓所部走的是瀧河北岸,走到岐州的浮城郡時,接到前方軍報,羌人已經從黨羅道走出慶祥嶺,連克雍州、岐州的七個郡縣,直抵瀧河西岸最重要的城池——饒鳳城。

  饒鳳城是從西疆東渡、進入內地的重要城池,北據向落山的九裏關,從九裏關繼續往北,可通塞外草原;東扼瀧河要津,內地往西疆運輸糧米,常走饒鳳城以東的盤津渡,和東北的黑石渡。

  故而,饒鳳城也是西疆最大的兩個糧倉之一,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,被稱為“北塞之重險,西疆之噤喉,既得漕運之利,又為行師要途。”

  此番西疆大亂,趙欒擁立慕祺為帝,趙玉檀為承天太後,並聯合羌人入境。

  朝廷封奕六韓為“雍州行台”、“征虜將軍”、使持節,他有權調用征西途中郡縣兵馬。

  但北梁軍政最大的弊病,就是郡縣兵馬被當地豪強把持,常常不服征調。

  葉翎在這裏又給奕六韓下了個絆子,葉翎走的是偏南的路線,正好穿過王赫所治的覃州,王赫娶了葉振倫的妹妹,和葉家是姻親同盟,葉翎調用這一帶的兵馬就十分順利。

  而奕六韓卻在岐州太守薛世榮這裏,遇到了麻煩。

  羌人在西岸已經攻陷城池數座,並且包圍了瀧河邊最重要的饒鳳城,以及饒鳳城西北的穆陽縣。

  奕六韓急於渡河解圍,向薛世榮征調軍隊,薛世榮卻推拒道,“羌人在西岸幾個重要渡口都已布防,你這不是去送死麽!再等一個月,瀧河就結冰了,屆時渡河如履平地,你何必急於此時。”

  若論起北梁官製,奕六韓和薛世榮乃是平級,行台和太守都屬正三品大員,所以,朝廷給奕六韓又加了一個“使持節”的頭銜,使奕六韓有權征調薛世榮治下的兵馬。

  然而,薛世榮不肯應征,奕六韓也沒辦法,除非像在定昌時那樣,兵變奪權。

  但那次刁氏已經殺機畢露,奕六韓命懸人手,不得不發動兵變。

  目前這種情況,如果能勸服薛世榮,他不想輕易使用暴力。

  既然薛世榮不合作,奕六韓決定自己尋找機會渡河。

  朱斐比奕六韓還急,他太了解羌人的脾性,羌人打仗的特點是先掃蕩,再攻城。——先在城池周邊踐踏莊稼,焚燒農舍,實行“三光”,使城池斷絕補給,然後再攻陷城鎮。

  “饒鳳城高牆堅壘,金城湯池,糧草充足,羌人一年半載都攻不下來。你們何需急在此時?”薛太守如是說。

  朱斐頓足道,“正因為堅城難克,羌人會越發掃蕩周邊,殘虐百姓,破壞耕田,使西疆滿目瘡痍,生民塗炭,就算日後平定叛亂,西疆亦難以再恢複,將成赤地千裏啊!

  還請少將軍救百姓於水火,勿要再猶豫了!少將軍若想建立不世之功,就千萬不要龜縮不前,一定要銳意進取,迎難而上!夫行非常之事者,乃有非常之功!豈可與薛世榮等庸輩同行!”

  奕六韓受此鼓舞,躍躍欲試,然而,召開軍事會議後,帳下文武卻莫衷一是。

  於是渡河之議又耽擱下來了。

  朱斐比誰都急,他曾鎮守西疆,對這片土地的百姓,有一種別人無法體會的悲憫。故而一大早就騎馬出營,去尋找隱蔽的渡口。

  一聽有隱蔽渡口可以過河,奕六韓最終下定決心,雙目亮如火炬,“好!我明日先和你去菹溪口看看,然後召集文武,商議渡河之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