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先把寫好的發上來，下午再發第二更）

  不多時，唐虞進房稟報，“二夫人和周太醫來了。”

  蘇葭湄仍倚著榻上引枕看書，並未抬頭，“知道了。”

  須臾，唐虞囁嚅著問了一句，“少夫人不過去看看麽？”

  蘇葭湄用眼角瞥了唐虞一眼，沉默片刻，掀開錦被起身，“好吧，我去看看。”

  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  西廂，歌琳靠在床頭，手搭在竹編的脈枕上，目光逡巡於自己腕部的三指和周太醫臉上，碧眸流光閃爍，十分緊張。

  瑪吉在一旁亦兩手緊張地握成拳，手心沁出了冷汗。

  這時，吳香凝清甜動人的聲音響起，“三少夫人過來了？你真是太賢惠了，自己有身子的人，還如此關心你家野利妾……”

  歌琳抬起眼睛看去，心中便是驟然一痛，如同裂開了一個口子。

  蘇葭湄腹部尚未隆起，卻已是一副孕婦的步態，款款而入。一手支撐腰肢，一手輕撫腹部，穿著紫羅對襟襖子，式樣寬鬆的折枝梅花繡裙，那樣高潔雅致，安詳靜美，對著吳香凝微微一曲膝，聲音清冷中流轉著優雅，“何如二娘賢惠，隻是我家一個小妾，倒勞煩二娘親自跑來。”

  吳香凝笑容微有凝滯，不過片刻，她又笑得更加甜美，“啊，我是想順便來看看三少夫人。”

  “二娘費心了。”蘇葭湄微笑，一轉頭，那雙璀璨如翡翠的碧眼，讓她眼前一盲，仿佛看見強光，不能夠與之對視，默默移開了視線。

  在唐虞和書盈扶掖下，於花梨木圈椅中落座，蘇葭湄撫著腹部，靠在椅子裏打量這間屋子。

  東牆不大的一個兵器架上，還放著夫君的兩把刀，一柄劍，一支長槍。

  夫君一向用慣了刀，但近來也在練習使槍。

  牆角靠近床尾的地方，雕花衣架上掛著幾件夫君的衣袍，熟悉的錦緣，是她的繡工。

  鏡台上仍放著夫君的洗漱用具和刮胡須的小刀。

  蘇葭湄目光轉了一圈，聽見太醫說話，不得不又轉回那強烈的光源處。

  ——那雙碧眸，一直盯著她，跟著她的目光走。

  “癥瘕仍未去，故而月信難至。在下給這位少夫人再換幾味藥試試。”周太醫拈著胡須，緩緩說道，大冷天的，他額角卻有一滴難以察覺的汗水，悄然滑進灰白的鬢角。

  歌琳這才收回盯住蘇葭湄的目光，看向瑪吉，碧眸微微睜大，神情焦急。

  瑪吉忙把周太醫的話翻譯給歌琳聽。

  吳香凝殷勤笑道，“如此便請太醫開藥吧。”

  周太醫轉身坐到桌案前，開始寫藥方，他的手微微有些顫抖。

  吳香凝仍笑意盈盈，然而那笑容卻像是浮在臉上，莫名的有種晃動感。

  蘇葭湄輕撫腹部，眉睫低垂，臉上的表情亦有些模糊。

  房中的氣氛驀然變得窒悶而詭異，一時間，周太醫寫藥方的聲音反倒顯得凸出，刷刷的聲音，刺激得三個心懷鬼胎的人心驚肉跳。

  “周太醫來了？！”一個喜顛顛的聲音傳來，接著，吳令姬的奶娘挪動著臃腫的身軀進來了，甩著一張桃紅色的絹帕，“哎呀，夫人，太醫來得正好啊，小姐這個月葵水還沒來呐。這幾日又厭食又嗜睡，太醫您給看看吧，會不會是有喜了？”

  吳香凝、蘇葭湄、瑪吉的眼睛同時瞪大，而後，三張臉露出三種截然不同的表情。

  吳香凝笑眯了眼，精致的眼妝都泛起了淡淡皺紋，“果真？哎呀！可是我說的，三少爺這是命中多子呐！”

  又對著蘇葭湄道喜，“三少夫人，你可是好福氣啊，嫁了個多子多福的夫君！恭喜你啊！”

  蘇葭湄在最初的驚愕之後，很快恢複了鎮定，亦微微一笑，“應該是我恭喜二娘，夫君多子，就是老爺多孫，葉家多嗣。二娘眼看就要添兩個孫子，可有多歡喜！”

  吳香凝笑容一滯，眼底掠過一絲歹毒。

  令姬的奶娘聽出夫人和少夫人在鬥機鋒，忙甩著帕子，扭著肥碩的臀，“同喜，同喜！大家都喜！”

  又看看一臉悲憫的瑪吉：“野利小丫頭，還不快給野利妾道喜！”

  歌琳美麗的碧眸從她們一張張臉上看過去，她耳中聽到了無數的“喜”字，“同喜”、“恭喜”、“歡喜”、“道喜”，無數的喜字如漫天箭雨射得她遍體鱗傷，痛得她渾身顫抖，用力地抓緊被褥、咬著下唇，拚命忍住不爭氣的、直往上湧的淚水。

  “公主，你怎麽了？”瑪吉慌亂地上前扶住她的肩，“你這是怎麽了？”

  “小姬也懷孕了是麽？”她問，碧眸中兩滴大大的淚珠打著轉，她咬著下唇拚命忍著，不讓淚水落下。

  “公主，別這樣。”瑪吉上前將歌琳摟進懷裏，將她的頭摁在自己胸口，讓她能夠躲在自己懷裏，把眼淚流下來。

  “瑪吉，讓她們都走，好嗎？讓她們通通滾出我的屋子，好嗎？”她像無助而絕望的孩子，在瑪吉懷中顫抖。

  “好，公主。”瑪吉猛地站起身，雙手叉腰，凶惡地嚷道，“都出去！你們全都出去，我家公主要休息了！”

  剛寫好藥方站起身的周太醫，嚇得一個趔趄。

  吳夫人臉頰抖了一下，拿過藥方，擠出笑容，“野利妾的藥……”

  “嘩啦——”瑪吉揚手打飛藥單，雙目圓瞪，厲聲怒吼，“叫你出去，沒聽見？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