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十八 暗施毒計
作者:羅姽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4 20:37      字數:2753
  “汗王!”柳書盈正彎著腰在拂拭坐榻,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。

  “小湄呢?”奕六韓問道。

  柳書盈指指東邊裏屋,“少夫人和東廂妾在暖閣裏描花樣呢。”

  奕六韓點點頭,又對書盈道,“阿部稽稍後可能會過來。”

  書盈水眸漾出驚喜,“真的?”

  奕六韓笑著頷首,推開暖閣的門。

  蘇葭湄和吳令姬正伏在榻上,兩顆梳著高髻、耳垂吊著墜子的腦袋湊在一處,正看著新描的刺繡花樣。

  奕六韓心中忽然湧起一縷酸楚:什麽時候,他心愛的小歌也能融入她們之中?

  被推門聲驚動,吳令姬回首看見奕六韓,連忙起身下榻,長裙迤邐,屈膝施禮,“三少爺。”

  蘇葭湄依然端坐榻上,從花樣裏慢慢抬頭,淡定地看著奕六韓。

  北梁世家的正妻,和丈夫地位幾近平等,無需施禮。

  ——門閥大族的正妻,往往來自於另一家門閥,身後家族勢力雄厚,故而有和夫君分庭抗禮的底氣。

  “小姬,你先出去,我有事跟小湄談。”奕六韓揚揚下頜。

  吳令姬又蹲了蹲身,方才垂首斂目,小步而出。

  蘇葭湄低下頭繼續觀看描繡的紋樣,神態安閑,平坦的腹部還未見明顯隆起,卻已有了孕婦的聖潔之態。

  午後秋陽灑進室內,暖暖的色澤籠罩著她的身影,給她鍍上一層明淨的金紅色光暈。

  分離一個多月了,這一個多月,他可曾思念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?

  不禁有些愧疚,走過去蹲下身子,摟住她的腰,將臉貼在她的腹部,“怎麽樣,可有胎動了?”

  她習慣性地撫摸他頭頂的散發,“這才兩個月,哪裏就胎動了。”

  他在軍營這一個月都是綁著發辮,今日進京就解開發辮,也不束髻,索性披頭散發,濃密粗黑的長發像野人一樣不羈地披散著。

  由於擔心歌琳,乘馬車回來這一路也未剃須,下巴胡茬遍布,更襯得高鼻俊目,五官分明。

  他這頹廢落魄的模樣,反而有一種放蕩不羈的俊美,叫她愛得心都疼了。

  他立起身,給她揉肩捏背,她輕輕一掙,杏眼橫波,“不勞你推拿,也不勞你捶腿,也不用給我搓背——上次你給我搓背,我的背現在還疼。你就直說,又有何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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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吳令姬剛步下正房台階,奶娘捧著個描金填漆的針線盒,一身肥肉顫巍巍地,呼哧呼哧地趕了過來,“咦,小姐怎麽出來了,我正要給你送過去。”

  剛才吳令姬帶著奶娘來給蘇葭湄請安,見蘇葭湄在描花樣,想跟著蘇葭湄學女紅,便叫奶娘去取自己的針線盒。

  “別進去了。” 吳令姬對奶娘搖搖手,低聲道,“三少爺跟三少夫人說事兒,都不讓我聽見。”

  “什麽見不得人的事,居然不讓咱們知道?”奶娘眼珠滴溜溜地轉,將針線盒交給小姐,“你先回去。”

  吳令姬待要阻止,卻已然不及。——奶娘左看右看,躡手躡腳從正房外廊繞到暖閣西窗下,做賊似的貓著腰,豎耳偷聽。

  “不勞你推拿,也不勞你捶腿,也不用給我搓背——上次你給我搓背,我的背現在還疼。你就直說,又有何事。”

  屋裏傳來三少夫人清冷如冰的聲音。

  然後是三少爺訕訕的剛勁嗓音:“小歌快兩個月沒來月事了,最近她總是臉色蒼白、渾身乏力。我給她拿過脈息,像喜脈又不能確定。我想請太醫院的周太醫給看看,他是胎產名醫,比我經驗豐富。可是……”

  “我明白了,是要我假裝胎像不安,去把周太醫請來?”

  “小湄……你可願意幫我這個忙?”三少爺的聲音焦急而緊張。

  “好吧,你這就去找二娘,說我不舒服。父親叮囑過二娘,隻要我有不適,立刻進宮請周太醫。”

  “小湄……你對我真好!謝謝你!”接著是一陣親昵的親吻和擁抱,奶娘沒有再聽下去,神情詭異,一顛一顛地繞過暖閣外牆,從穿堂跑到後院,找到做粗活的盧大娘,如此這般地附耳說了一通,口水濺滿了盧大娘的耳廓。

  盧大娘顧不上擦拭,連忙從側門走小路,飛快地趕到影紋院去稟報。

  而奕六韓從蘇葭湄正房出來,正好遇到阿部稽和勒內一同過來。阿部稽之前說好了要和奕六韓商討迎戰羌王,勒內則是後日就要出使大漠,特意過來辭行。

  奕六韓和他們說了一會話,安排他們先進迎暉院,讓蘇葭湄招待他們,然後才去吳夫人的影紋院。

  小廝通稟進去時,盧大娘正在附耳密報吳香凝。

  “你先進內室躲一躲,我不叫你,你千萬別出來。”吳香凝叮囑道。

  “我省得。”盧大娘匆匆躲進內室。

  吳香凝讓奕六韓進來,奕六韓十分恭敬地施了大禮,“見過二娘。”

  吳香凝俯看他高大的身軀跪地叩首,眼裏有一絲快意閃過,嘴上仍客氣道,“三少爺快請起,有何事盡管說。”

  “小湄這兩日孕吐嚴重、茶飯不思,我想請周太醫來看看。”

  “是麽?”吳香凝眉尖攢起一抹焦急,“那得趕緊去請太醫,老爺可是交待過,三少夫人這一胎,是老爺的長孫,一定要好好看護。正巧我要進宮去看順天太後,我就幫你把周太醫請來。”

  奕六韓忙道,“我隨二娘一道進宮吧,父親讓我去勸蘭陵公主和親,不如今日就把這事也一並辦了。”

  吳香凝一聽是葉振倫分派的任務,隻得答應,讓奕六韓到儀門外等她,她稍事梳洗便和他一同入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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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三十六日的國喪期尚未結束,葉太後的寢宮仍掛滿素白帳帷,所有奢華器物都蒙上一層白幔。

  葉太後亦是一身素衣白服,鬆挽的發髻別無飾物;未施粉黛的臉龐,淡眉細目,膚白如玉。

  神采流轉間,不時帶出一絲臨朝太後的威勢,卻並不張揚奪目;雙手習慣性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——她肚子裏還有先帝的遺腹子。

  奕六韓依著規矩拜見,葉太後親自上前虛扶,“都是一家人,三弟不必多禮。”

  吳香凝將事情原委一說,葉太後忙讓小太監去太醫院請周惠澤。

  小太監剛走,吳香凝對奕六韓道,“你不是要去勸蘭陵公主和親麽?太醫院到此有一段路呢,不如你現在就去,等你回來正好太醫也到了。”

  葉太後一聽,臉現厭煩之色,廣袖一拂,“父親之前叫我勸她和親,我話未說完,就被她攆了出來。聽說三弟和她交情匪淺,看來還得三弟跑一趟。”

  奕六韓起身道,“好,我這就去。還得拜托二姐,周太醫一到就派人叫我。”

  葉太後微微一笑,“你就放心去吧。”

  葉太後喚了個小太監,給奕六韓帶路。

  眯眼望著奕六韓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外,吳香凝靠近葉太後,低幽的聲音裏透著深深陰毒,“周太醫來了之後,你告訴他,不管那個野利女人是否有喜,一律讓他說是生病,不是有喜。”

  葉太後秀麗的眉眼微微一挑,“母親,這……”

  “怕什麽,你父親深恨那野利女人,事情即使敗露,亦不會有人怪罪。”吳香凝眼裏掠過一絲陰笑,宛如毒蛇吐芯,“再說也不會敗露。若真是喜脈,讓周太醫說是婦人病,用藥穩住幾天,等三少爺出征後,再墮掉這個孩子。

  不滿兩個月的身孕,滑胎就跟來了月事一樣,野利妾自己都未必知道是著了道。

  就算知道了亦無證據,三少爺出征回來,她亦無從告狀。

  當然,前提是三少爺還能回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