疏勒部自從前年滅野利部，今年又滅賀若部，已然是草原上最強大的部落。

  鹿蠡部和迭次部懾於疏勒部的強大，不得不出兵相助。但若北梁願意和這兩個弱小部落結盟，行離強合弱的外交策略，那麽這兩個部落不見得願意幫疏勒部，坐視疏勒部一家獨大。

  講完北疆禦敵之策，葉振倫拿起案上藤木杆，指點著身後巨大地圖，接著說道，“趙欒老賊還聯絡了羌王柯英，率領北羌部落兵，出慶州東南道，入襲我境。”葉振倫又道，“北羌騎兵縱橫西疆，所向披靡。三郎，本帥要你率領所部騎兵，前去阻截羌兵。”

  梁國西部多是諸羌部落，西秦亦是其中南羌的白馬部所建，漢化較深。而北羌諸部，仍過著野蠻的遊獵、搶掠生活。

  故而，梁國西疆形勢犬牙交錯、複雜多變。

  說起來，葉振倫鎮守的南疆，算是最為安定平靖的。

  當初葉振倫從南唐手裏奪回江州，南唐國主屁都不敢放一個。

  南唐地處江南，稻米豐登，東南海域又交通外邦，海上貿易發達。

  南唐國物阜民豐，國泰民安，國主征歌逐色，舞文弄墨，無誌問鼎。隻需放下麵子，對北梁稱臣納貢，便可保境安民，高枕無憂。

  趙欒和趙玉蛟的父親趙漳，任西境守將、護羌都督期間，對北部諸羌采取懷柔手段，甚得諸羌之心。

  羌王柯英統一北部諸羌，都是依靠趙漳的支持。

  趙漳病死後，北部諸羌如喪考妣，嚎哭載道，並為趙漳建立祠堂，祭祀不絕。

  前兩年趙欒繼任父親護羌都督的職位，繼續鎮守西境，並與羌王柯英繼續保持友好結盟，一同對付西秦國。

  正好去年趙欒喪妻，遂娶了柯英的女兒柯菁為妻，此番趙氏被滅，羌王柯英大怒曰：“葉振倫老賊，何敢欺我親家！”

  於是親率大軍，悍然入境，助女婿趙欒起兵舉事。

  北羌居住地既有草原、沙漠，亦有少部分農耕區。北羌騎兵甚是驍勇能戰，來去如風，和漠北草原的騎兵不相上下。

  故而，葉振倫派奕六韓去對抗羌兵。

  正麵戰場則由葉翎率領主力步兵，阿部稽率領驍騎營的騎兵，前往禦敵。

  越接近草原，騎兵的比例越高，因為最好的戰馬都來自草原。故而，北梁的騎兵比例一向高於南唐。

  一直在南疆和南唐作戰的葉振倫，他手底下的騎兵比例，低於北梁國整體的比例。

  葉振倫在南疆有二十萬神策軍，其中隻有三萬騎兵，稱為“驍騎營”，一向由他麾下的五虎將領之一的賀存信統領。

  白沙峪之戰，賀存信死於高奇刀下，葉振倫為此狠狠痛罵奕六韓。

  驍騎營在平定蘇峻之亂時，折損過半。後來又從受降的士兵，以及沿途郡縣調集的兵馬中，補充了一部分。

  如今仍是三萬餘人，交由阿部稽統領。

  葉振倫拿起藤木杆指著巨大的地圖，劃過北梁西境的幾道關隘，“今年西部大饑荒，田無收成，野無遺糧。趙欒在西境鎮守，雖有朝廷撥給的糧草，亦不足敷用。故而，此番他起兵作亂，必不會鎖關自守，定會出關主動進攻。”

  趙欒鎮守的西境，又稱“四關之地”，如果守住四大關隘，實際上是可以割據一方的。

  “本帥和薑先生討論過趙欒的出關路線——薑先生，你來講。”

  葉振倫將藤木杆交給謀士薑希聖，目含欣賞和信任。

  薑希聖曾在白沙峪之戰和奕六韓合作，其人疏朗灑脫，氣度溫雅，如清風朗月，頷下三綹長須飄逸如仙。

  葉振倫一直很是欣賞他，他亦知主公器重，拈須笑著接過藤木杆，開始講解戰略、分析戰術。

  奕六韓也很欣賞他，有心結交，然而，薑希聖卻自從回京，就有意回避。

  講解完後，葉振倫滿目賞識，大喜道，“就請薑先生擔任青鳥帳下軍師，協助統籌平叛大軍。”

  葉翎大喜，起身拱手感謝父親，並奉承了薑希聖一番，而後得意地瞥了奕六韓一眼。

  奕六韓無甚表情。畢竟阿部稽亦屬於葉翎路線，奕六韓是盼著葉翎這一線打勝仗的。

  但接下來，他聽見父親說，“三郎，我擬讓鄒先生擔任你的軍……”

  葉振倫話未說完，奕六韓急急打斷他，“父親，我已有軍師。平定蘇峻之亂時，皇甫先生在西線助我連克敵軍，屢獲大捷。”

  鄒雲功的臉色頓時極其難看。

  葉振倫亦不悅地擰了一下長眉。

  然而奕六韓的態度很堅決，而且反應極快。這樣一來，葉振倫亦不好再勉強。

  白沙峪之戰時，鄒毛蛋就給奕六韓下過絆子。為了給奕六韓製造麻煩，此人可以罔顧軍情緊急、社稷危殆。

  這種人，絕不能讓他進入自己軍中。

  奕六韓淩厲地橫了葉翎一眼，他猜應該是葉翎給父親出的主意。

  把奕六韓的人調走，再把他自己的人安插在奕六韓身邊。

  奕六韓冷厲的目光，無聲地說道：你休想！

  葉翎迎視他，眼底亦無聲地掠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奸笑。

  他心裏想的是：你身邊還有我的人，嘿嘿，你絕對想不到是誰。

  議事結束，葉翎徑直走向阿部稽，堆起笑容，客氣道，“還請阿部稽將軍留下，在下有事相商。”

  “二少將軍。”有個將領在叫葉翎。

  葉翎回頭看了一眼，然後親密地捏了捏阿部稽的肩，“阿部稽將軍請等著我，別走啊。”

  葉翎一走開，奕六韓就拍著阿部稽調笑，“二哥總算把你弄到手，都快高興瘋了。”

  阿部稽灰眸冷冽，沉聲對奕六韓道，“你的對手比我們都難打。羌王柯英勇武絕倫，有個外號叫做‘飛豹’，你可要多加小心。”

  “阿部稽將軍！”葉翎在那邊招手叫阿部稽。

  阿部稽轉頭做了一個“稍等”的手勢，仍摟著奕六韓的肩，對他諄諄叮囑，“晚些時候我去迎暉院找你，跟你好好討論一下，如何迎戰羌王柯英。”

  奕六韓嬉皮笑臉道，“你是找我討論羌王，還是找柳書盈討論房術？”

  阿部稽氣得一把攘開他，徑直走到葉翎那邊去了。

  奕六韓再一看，勒內被父親留下了，正單獨晤談。

  勒內出使迭次部和鹿蠡部，比他們都要先行一步。

  於是奕六韓獨自一人回到迎暉院，步履匆匆，心中焦急，一進儀門就先奔西廂。

  歌琳蜷在床上，臉色蒼白，卷發蓬亂。

  奕六韓又給她拿了一會脈，還是不能肯定她是害喜還是生病了。

  他深深俯下身，整個身體包裹住她，親吻她的鬢發，聲音疼惜溫柔，“小歌，我的心肝，你好好休息。我這就去求小湄，讓太醫院的胎產名醫來給你看。”

  她隻微弱地“嗯”了一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