奕六韓匆匆趕到議事堂。

  一眼看見阿部稽和勒內也在，微微驚訝。

  前幾日葉靖去溫泉山莊稟報趙欒斬殺欽差一事時，跟奕六韓說過，葉振倫召阿部稽回京，想把驍騎營交給他統領。阿部稽出現在這裏，自是在情理之中。

  勒內怎麽也來了？

  雖然意外，看見最好的兩個兄弟也能參加如此高規格的軍事會議，奕六韓自然極為高興，徑直走向他們。

  阿部稽和勒內起身，讓奕六韓坐上首。

  剛欲落座，對麵二哥冷戾的目光掃過來，奕六韓衝他微微頷首，笑了笑。

  葉振倫站在主位，手撐巨大帥案，長髯威武，鷹隼般的目光嚴厲地瞪著奕六韓：“三郎，你放跑的慕祺和趙玉檀，如今都成了趙欒作亂的旗幟！”

  奕六韓臀部剛挨到座椅邊，聞言又悚然站起身，躬身垂首，心裏卻想：趙玉檀是我放跑的，城陽王世子慕祺跑掉了，跟我有何關係？那不是你的愛將周霸侯，圍住王府時中了慕祺調虎離山之計麽？

  嘴上卻不敢辯解，隻垂首恭聽。

  葉振倫又斥罵了兒子幾句，方才讓他坐下。

  “趙欒在雍州治所誓師起兵，擁立城陽王世子慕祺為帝，並尊趙玉檀為承天太後。”葉振倫冷笑，“好個承天太後，咱們葉太後尊號為順天太後，他便給我來個承天太後！且看究竟是誰順承天意！”

  奕六韓心裏好笑：誰有實力誰就順承天意唄，漢人偏有這麽多臭講究。

  咱們草原上，誰有實力誰稱王，根本無需找這麽多借口和理由。我滅你，是因為我比你更強，而不是因為我代表正義。

  伴駕出獵的前一晚，小湄給他麵授機宜時，就跟他說過，不管北海王做什麽，你就一口咬定他謀反。

  如果你出於正當防衛殺掉了他，不要說“他欲害我，故而我殺他”，這些話毫無用處。

  一定要說自己是為保護皇上才殺他，是秉承聖意、護駕除奸。

  小湄這番授計，最終讓他將北海王征對他個人的謀殺，變成了行刺皇上、謀逆篡位。

  “趙欒老賊自稱‘大丞相、大將軍、錄尚書事、都督中外諸軍事’，還派人北上疏勒草原，送了金珠玉寶、美女無數，給疏勒部室頓可汗，讓疏勒部聯合迭次部、鹿蠡部出兵從北部襲擾我境……”

  聽到這裏，奕六韓猛地抬頭：室頓老賊要趁火打劫來了？

  疏勒部滅了野利部，殺了穆圖，故而奕六韓對疏勒人有刻骨仇恨。

  隻怕阿部稽和勒內的仇恨都沒有他深，畢竟阿部稽和勒內都是野利部的奴隸，對野利部無甚感情。

  奕六韓不同，他得到穆圖的提拔，又愛上穆圖的女兒，對穆圖有兒子般的孺慕之情。

  他豎起耳朵聽父親怎樣應對北疆之危。

  北疆三州原本是由蘇崴和蘇峻兩兄弟鎮守。蘇崴被誅，蘇峻謀反，葉振倫平叛後，本該由葉振倫鎮守北疆。

  然而現下，葉振倫不可能再遠赴北疆。

  目前鎮守北疆的是平定蘇峻之亂時，投降了葉振倫的田盡沙。

  蘇崴麾下有三大將領：田盡沙，高奇，葛衝。

  另外，協助田盡沙鎮守北疆的，還有葉振倫當時派去攻打蘇峻老巢寅州的李良輔——葉振倫麾下五虎上將之一。

  “田將軍和李將軍目前鎮守北疆，本帥準備再調一支兵馬前去協助。三郎，把你手下的安德派去。”葉振倫視線落在奕六韓臉上。

  “是，父親。”奕六韓起身拱手。

  安德原是婁胡人，婁胡滅亡後流落北梁，被北方大族武弘蘇氏收留，後來成為蘇崴的部將，鎮守北疆多年。

  “但不可讓安德帶走你太多人馬，你手下的精銳騎兵留下，本帥還有他用。我會啟奏皇上，予以安德調兵權，沿途調集郡縣兵馬。”

  隻聽父親又道，“還有，安雷（勒內的漢名）剛才告訴我，他認識一個胡商，常常在迭次部和鹿蠡部王庭走動，兜售珠寶和香料，了解這兩個部落不少秘辛。安雷（勒內）向我請纓，他願意出使大漠，去勸說迭次部和鹿蠡部可汗，不要幫疏勒部襲擾我境。”

  奕六韓微驚，看向勒內。勒內麵帶微笑，起身對葉振倫一躬。

  奕六韓目中升起自豪與欣賞，不住對勒內點頭。

  ——看來小湄當初讓勒內當西市令，並讓勒內在胡商中培植間諜，真的是有眼光啊。

  “此外，安雷（勒內）建議本帥，最好能和鹿蠡部聯姻。鹿蠡部娶的是疏勒部公主為可賀敦，然而鹿蠡部可汗與可賀敦琴瑟不合。

  若是我們挑撥可汗與可賀敦的關係，就可以離間鹿蠡部和疏勒部。然後我們再嫁公主給鹿蠡部，還怕鹿蠡部不跟我們結盟嗎？”

  說至此，葉振倫看著奕六韓，“聽說你和蘭陵公主關係不錯，你進宮去勸說蘭陵公主，為了江山社稷，下嫁鹿蠡部可汗。”

  奕六韓頭皮一炸，勸說慕煙下嫁蠻夷？

  他眼前浮現那張明豔的麵龐、明媚的丹鳳眼、和她驕傲的氣勢。

  她站在暮雨初收的殘照裏，揚起明麗無雙的臉龐，鳳眼灼灼，望著高踞馬背的他，聲音清脆爽快，如雲雀鳴空，“我慕煙有男寵無數，但從未真心愛過誰。你是第一個，葉三郎，別讓我愛錯了人！”

  父親要他去勸這樣的女子下嫁蠻夷？

  奕六韓頓感脊背冒出一股寒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