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十五 蘇淺吟
作者:羅姽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4 20:36      字數:3373
  葉淑妃坐下後,讓胡駿宣旨,昭告群臣:

  皇帝昨日在獵苑遇刺,幕後主使乃是北海王和城陽王兩兄弟。皇帝下詔以臨江王代替北海王接管牙門軍,捉拿二王。

  二王卻躲進了趙源府邸。皇帝詔書中有,凡與二王同謀者,一並捉拿,若有反抗,立斬不赦。

  故而,牙門軍包圍了趙源府邸,已將趙源和二王捉拿,所有頑抗不從者,皆已依詔斬殺。

  趙皇後聽到消息後,畏罪潛逃。故而,即日起將由葉淑妃暫代皇後,掌管六宮。

  除了趙源,還有皇帝身邊的宦官夏忠,亦是同謀。昨晚,夏忠在獵苑發動兵變,殺死羽林中郎將慕嬰齊,帶兵逼宮,將皇上活活氣薨了。

  幸得鎮北將軍葉昱,帶兵圍住獵苑,平息了這場兵變。

  一聽到皇帝已經駕崩,群臣中發出震天哀嚎:“皇上!”頓時跪倒一大片,哭天搶地,人人爭著表現悲慟,有幾位三朝元老當場哭暈過去。

  葉淑妃亦摟著慕禎,坐在禦座上,以錦帕拭淚。

  慕禎不明所以地看著群臣,又看看母妃,“你們哭什麽?”

  葉淑妃摸摸慕禎的小腦袋,抹幹眼淚,向群臣繼續宣布:

  皇帝梓宮已由鎮北將軍押送到建章門外,百官即刻跟隨臨江王前往建章門外接駕。

  於是宣布散朝,百官在朝堂外的廣場等候,不一會,臨江王慕煊,挪動著笨拙肥碩的身軀,在幾名羽林郎的幫忙下,手腳並用地爬上了一匹坐騎。

  因皇帝詔旨中賜給臨江王“都督中外諸軍事”的大權,故而,昨晚臨江王就接管了皇宮內的羽林軍。

  北梁的慣例,豪族雖然手握重兵,但從不能染指禁軍,禁軍向來由宗室統帥。當今皇上繼位後,連宗室也不全信,幹脆交一部分給太監。

  如今,禁軍統治權被賦予皇帝親弟弟,完全符合祖製,百官群僚無可指摘。

  但誰都知道,臨江王受製於葉氏。

  葉氏這是用迂回的方式,掌控了北梁禁軍。

  這在北梁曆史上,還是首次連禁軍都落入了豪族手裏。

  以臨江王為首的宗室和百官,前往京城北門建章門外迎接梓宮。

  奕六韓押送著皇帝的梓宮已經到達,見城門大開,群臣湧出,連忙下馬,率領士兵們讓開,露出皇帝的靈車。

  一大片震徹雲霄的嚎哭響起來,群臣麵向皇帝靈車,望塵而拜,跪地而哭,再起,再叩,再起,再叩,此起彼伏的哭嚎聲,伴隨著數百人跪地揚起的塵土,沸沸揚揚。

  最後,皇帝的靈柩被停在了宮城內的仁壽殿。

  後妃和群臣守靈三日三夜,仁壽殿內外人人披麻戴孝、素衣白服,一層又一層雪白的麻紗帳幔在殿內飄拂,一眼望去,白茫茫的如鋪霜湧雪一般。

  奕六韓隨著群臣跪在仁壽殿外的廣場上,而後妃都跪在仁壽殿內。

  他不時地往殿內張望,尋找一道身影。

  和他並排跪著大哥葉東池,亦頻頻顧向殿內。

  兄弟倆的目光很快就在同一道身影上凝固。

  太顯眼了。

  在梁帝的後妃裏,隻有那道身影,始終直立著,不曾隨著其她妃嬪叩首拜伏,亦不曾出現一絲顫動,顯然她並未和別人一樣哭泣。

  第四日早上,守靈結束。後妃們從仁壽殿側門魚貫而出,準備回內寢休息,而群臣則直接在殿外廣場解散。

  葉東池混在人流中,悄悄繞到仁壽殿側門,正好在遊廊外看見了她,正要上前叫住她,突然一道高大英偉的身影橫檔住葉東池的視線。

  那個高大男子躊躇著叫了她一聲。

  她仰起頭,眼裏有一瞬的失神。

  葉東池的心慢慢下沉,他眼看著蘇淺吟跟隨三弟走到了廊子另一頭的角落。

  奕六韓觀察殿內哭靈的後妃三天了,早認出來她就是蘇淺吟。

  哭靈的後妃中隻有她沒哭,沒拜——身懷六甲時,皇帝在她的寢殿,當著她的麵斬殺了她的親身父親,導致她滑胎流產,之後又將她打入冷宮。

  奕六韓先走到廊子一角,然後轉身確定她是否跟上來。

  她和大家一樣穿著白麻喪服,粗糙的剪裁,既無腰身亦無式樣,粗麻的質地僵硬而板滯,然而,這無法掩飾她腰肢的纖細柔軟,她美好的曲線反而因為這一身,而越發顯得優美柔和,每一個步態都散發出誘人的韻律。

  她從廊子那邊走來時的姿態,讓他想起漢語詩裏那句“翩若驚鴻,矯若遊龍”。

  奕六韓聽人說過,蘇貴妃舞稱國手,擅長各個民族的舞蹈,常年習舞的女子果然不同,一舉一動皆優雅柔媚。

  這日是陰天,沉沉的陰雲低垂在簷角。

  她越來越近的容顏,卻那樣鮮明而美麗,仿佛化了妝一般,而實際上,守孝期間是不可能化妝的,蘇淺吟再恨皇帝,也不至於在這個期間化妝。

  然而那如水墨般的眉目,那長而媚的眼線,那水潤鮮紅的櫻桃小嘴,那雪白光潔的肌膚,無不完美,無不精致,整個人都仿佛散發著一層光暈。

  奕六韓兩眼注滿驚豔,瞠目結舌,頭暈目眩,心裏驚歎:他娘的,這女人好美!

  直到她走近了,仰起臉來問他,“找我什麽事?”

  她聲音也美極了,既嬌柔綿軟,又清脆悅耳,雖然是冷冷的口吻,卻綿綿的叫人骨酥體軟。

  奕六韓幾乎不敢再看她的臉,避開她直率的目光,從袖中取出一條杏黃色的穗子,打的是百合結,交給她,“一位故人讓我交給你。”

  將穗子遞進她手裏,觸到她肌膚那一瞬,他有一種過電般酥麻的感覺,雙腳跳著收回了手,很誇張地倒退兩步。

  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,把穗子拿到眼前細看,突然,她美麗的眼睛迸出光彩:“是烏鴉哥哥?是我以前給烏鴉哥哥打的劍穗!他在哪裏?他還好嗎?”

  “烏鴉哥哥?”奕六韓扶額,“為什麽叫他烏鴉哥哥?”

  “因為他總是穿一身黑衣,而且他輕功那麽好,總是飛來飛去,所以我小時候就叫他烏鴉哥哥。”蘇淺吟笑彎的眼睛,美得流光溢彩,勾魂攝魄,神情既天真又嫵媚,既嬌憨又妖冶。

  奕六韓整個人都看呆了,半晌回過神來,靠近她低聲道,“烏鴉哥哥讓我帶句詩給你:豫讓擊衣報襄子,漸離築歌酬燕丹。”

  “你說什麽……”她忽然眼睛一亮,宛如萬千星光都落入了她的雙眸,璀璨生輝,她激動之下竟忘了避諱,一把抓住他的手,柔軟的身子貼了過來,用極低的微顫的聲音道,“你是說,是烏鴉哥哥為父親報了仇?啊,烏鴉哥哥……真的是他……父親,父親,你在天之靈,可以瞑目……”

  她不斷低低輕呼,將他的手抓得更緊,閉上眼睛,濃長的睫毛下,兩行晶瑩的淚水滑下嬌美的麵龐。

  他無措地握著她白嫩的小手,心裏撲通亂跳,想要甩開又覺得不忍,想要祭出一貫的嬉皮,又覺得不妥。

  先帝靈柩隻有一牆之隔,他這樣握著先帝妃嬪的手,似乎大違禮法。

  然而鼻端襲來的陣陣香氣,讓他無法推開她,就這樣左右為難,最後索性放開膽子,將視線滑過她的胸、腰線、臀,隻覺粗布麻衣也擋不住她曲線的美妙柔軟。

  她的胸挺拔而圓潤,在粗布麻衣下散發著強烈的誘惑,腰臀間的線條格外的柔美誘人。

  他不禁想象著那層層粗麻底下的玉體,突然有一種難以遏製的欲望如野火燎原,瞬間席卷了他。

  哦,天啦,他這是怎麽了。自問一直都是自製力比較強的男人,而且平生見過美女無數,怎麽今天這樣欲火焚身?

  眼前這個女人,是先帝的妃嬪,是大哥的心上人,是小湄的姐姐。

  他心中反複地提醒自己,可是,這一係列的禁忌,反而讓他燃起一種充滿了邪惡的熾熱欲望。

  他粗重的呼吸,讓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姿勢的曖昧,連忙放開他的手,退後兩步,低頭擺弄著杏黃色的劍穗,“是你抓住了烏鴉哥哥?”

  “不,是他自己來找我的……”

  “哦?”她抬目看了他一眼,她的眼睛美極了,他從沒見過這樣美的眼睛,大而且長,眼尾微微上挑,眼中含媚含俏,春波蕩漾,“烏鴉哥哥很喜歡你?”

  “那當然,我是人見人愛,花見花開,男女通吃。”他戲謔道,咧開嘴笑了,露出一口雪白發亮的牙齒。

  蘇淺吟怔怔看著他,有些失神,恍惚間數年的光陰如水流過。

  他好英俊,就像當年的東池。

  他們兄弟長得真像,隻是,東池現在變成這個樣子了。

  昨晚,葉東池和葉翎入宮控製小皇子,葉東池順便去了蘇淺吟的宮室。

  他進來時,蘇淺吟幾乎沒認出他來。

  這個麵皮浮腫、雙眼無神、微微發福,一看就是縱欲過度的男人,真的是她當年愛過的那個英俊青年?

  男人和男人是不同的,蘇淺吟太了解了。

  東池的三弟,一看就是從來不曾縱欲、很有克製的男子,身上有一種幹淨清爽,陽光的氣息。

  蘇淺吟美麗的眼睛漾過一絲溫柔,對奕六韓道,“你會放過烏鴉哥哥的,對吧?”

  “當然,你放心,霍兄和我乃是君子之交。”奕六韓笑道,他的笑容帶著陽光般幹淨的氣息,讓蘇淺吟心裏很溫柔,她當然不會知道,剛才有某個瞬間,奕六韓心中有一頭野獸蘇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