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……你是誰？”修魚怔怔地喃喃，臉上是迷夢般的表情。

  “妹妹，你這是怎麽了？摔傷沒有？”歌琳知道修魚有嚴重心疾，眼見她這一跤摔出這麽遠，簡直心驚肉跳，連忙離開座位，俯身將修魚扶起來，一邊為她拍著裙上的灰塵，一邊上上下下查看她，關切擔憂地連連問她，“摔到哪裏沒有？這麽大的人了怎麽會摔跤？”

  修魚任她扶著，整個人還在夢遊般的恍惚狀態中，呆呆地看著阿部稽。

  阿部稽略看了她兩眼，就繼續夾菜吃，一邊大口吃菜一邊拿起酒杯大口地喝，鎮定自若，冷如雪峰，渾不在意修魚那幾乎粘在他臉上無法挪開的目光。

  歌琳扶修魚站穩，吩咐瑪吉去抬一個凳子來，然後坐回自己的位置，介紹道：“阿部稽，這是汗王的四妹妹，葉修魚。”

  她說的是野利語，修魚卻聽懂了，渾身劇烈一震：阿部稽！原來他就是阿部稽，大姐姐的未婚夫婿！三哥哥離開高臨前，跟我說過，要介紹給大姐姐的就是他！這次回來之前，大姐姐拉著我的手，讓我幫她看看三哥哥說的人，原來就是他！

  阿部稽抬頭看了修魚一眼，對她點了點頭。

  他的眼睛抬起來的一瞬，燈影月輝正好落在他冷灰色的眼裏，漾出一點點灰藍色來，那一刻，他眼裏有一種炫目的高貴桀驁。

  “妹妹，這就是阿部稽。”歌琳又對修魚介紹道，綠色的眸子閃耀著奪目的自豪。

  修魚也點了點頭，試圖綻出一個優雅迷人的笑容。

  “四小姐坐。”瑪吉端了月牙凳過來。

  “啊，好。”修魚依然麵朝阿部稽，輕輕地漾著笑意，想要發揮出最美的笑顏，結果一下子坐歪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，“撲通”摔了個四腳朝天，連裙子內的白綾褲都露了出來。

  “小姐！”瑪吉嚇壞了，連忙去扶。

  “妹妹！”歌琳也嚇一跳，再次從座位上起來去扶她。

  這下就連阿部稽這樣冷峻的男子，都忍不住多看了修魚幾眼，灰眸泛起些許好奇。

  “我沒事，我沒事。”修魚嗬嗬地笑著，在歌琳和瑪吉扶掖下站起身，瑪吉為她拍著身後的灰，今天她算是前胸後背都摔了。

  歌琳和瑪吉把修魚慢慢扶到月牙凳上，讓她坐穩，然後才敢放開她。

  “可坐穩了啊。”歌琳叮囑道。

  瑪吉給修魚擺上一副碗筷，修魚也不拿筷子吃菜，還是呆呆盯著阿部稽，失魂落魄，恍惚如夢。

  瑪吉走到阿部稽邊上，俯身耳語了幾句，阿部稽的灰眸耀出熾烈光焰，嗖地一躍而起，高瘦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廊道裏。

  修魚怔怔望著他的背影，迷夢般的神情裏漸漸浮出一絲焦慮，茫然失措地問瑪吉：“他去哪裏？”

  瑪吉看了歌琳一眼，歌琳對她搖搖頭，瑪吉便不吱聲。

  修魚又轉頭問歌琳：“他去哪裏了？還會回來嗎？”

  歌琳嘲諷地一笑，端起酒杯，望著杯中酒液倒映燈光粼粼漾動，低垂的眉睫輕顫著，慢慢地縈了一層水光：“阿娘，我終於知道你為何那麽愛我父汗……”

  “姐姐說什麽？”修魚隻聽懂一兩個零星的野利詞匯，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睛迷惑不解地問。

  歌琳不答，喝幹杯中酒，一抹眼淚，用玉箸夾了一片滾金龍鱗放到修魚碗裏：“妹妹吃菜。”

  “啊，姐姐別客氣，我自己來。”修魚拿起筷子，臉卻依然朝著阿部稽消失的方向，眼底繚繞著如絲如縷的眷戀。

  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  柳書盈的臥室就在正房旁，阿部稽一進屋，她就跳了起來，飛身撲入他的懷抱，衣袂帶起的風吹得滿室燭影繚亂。

  兩人緊緊相擁，火熱的唇很快融合在一處，仿佛千年萬年的時光過去了，兩人依然瘋狂地吻著，反複地糾纏著，似乎想要將對方融進自己身體裏……

  阿部稽為她一件件穿好衣物，讓她先走。他在房內等著，聽著她的腳步聲在廊道上遠去，突然，她的一聲驚叫讓他渾身一緊，隨即彈起，掠出房門。

  第一眼瞥見書盈安然無恙，阿部稽鬆了一口氣，然後他看見一道頎長的黑色身影，長發披肩，坐在正房外廊的台階上。

  廊道裏宮燈照耀，紅光灩灩，玄色勁裝的身形峭拔冷峻，像一柄銳利的劍鑲嵌在紅光彌漫的背景裏，霜風吹拂他不羈披散的長發，猶如展開黑色的翼。

  這時，黑色人影的雙臂微微抬起，指尖一勾，一縷琴音忽然幽幽地震顫在夜風裏，猶如一聲壓抑而又淒愴的低咽。

  緊接著，黑衣人在琴上一抹，琴音忽轉高揚，仿佛是秋風忽起，吹起寒葉蕭蕭，漫天紛揚，萬裏飛霜，千林落木。

  慢慢的，琴音逐漸激越錚然，仿佛是朔風怒號，大江奔騰，卷起千尺雪浪，排山倒海而來。

  琴聲越來越激昂，猶如凜凜風雪在半空中亂卷，風雪中似乎隱隱可見一隊人馬，沿江而行，白衣素冠，齊聲悲歌。

  突然，風雪頓止，黑衣人五指離弦，而後，複又輕撫琴上，悠悠餘韻中，唯見一片寒江冽冽，月湧江流，星垂野闊。

  整個迎暉院一片寂靜，所有來賓都入了定般，被這驚世絕豔的琴聲攝了魂魄。

  迎暉院聚集的都是女性賓客，阿部稽是得了特許才進來，誰也沒看見這黑衣人是怎麽進來的，怎麽就出現在了正房的台階下。

  黑衣人抱琴站起，默然望著正房窗戶，窗口透出洞房裏喜燭的光焰，嫣紅一片，灑在廊道裏。

  許久，房內傳來了蘇葭湄冷幽幽的聲音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