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句“夫人放心”，一切不言而喻了。

  讓勒內做西市令，最初是蘇葭湄提議的。蘇葭湄對奕六韓說，她的父親蘇崴雖然長於治軍，富於兵略，但他過於迷信決勝於兩陣之間。

  而葉振倫卻是一個極其注重情報工作的主帥，這點和蘇崴截然不同。

  蘇葭湄甚至懷疑，自己親爹在蘇府做武師，其實是為葉振倫當間諜。

  奕六韓在瀛關時也親眼看到，葉振倫的情報網遍及貨郎、尼姑、僧侶。

  西市胡人商鋪居多，胡商常在草原和西域走動，經常出入各部落的王庭和宮帳。

  奕六韓即將要到北疆鎮邊，訓兵練卒固然重要，若能刺探塞外各部族的軍情，將更加事半功倍。

  “若有需要錢帛的地方，隨時跟我開口。”蘇葭湄說道，“在胡商中培植間諜這件事，非你不能勝任。”

  “目前還不需要，不過……”勒內突然轉過頭，微妙地眨了眨眼，“夫人近期可以多買一些東溟沉香屯著，各種品色都屯一點，到時候拋售出去，掙的錢分我十分之四即可。”

  “嗯？”蘇葭湄一愣。

  勒內的淡藍色眼睛泛起笑意，“夫人用的熏香，是黎母沉香吧？”

  “你怎麽知道？”她驚訝地側過頭來。

  勒內頑皮地笑道：“我聞到了呀。南唐陵水郡所出的黎母沉香，西市十字街南口的昭蘇香鋪才有賣，上品黎母沉香七貫六百一十八錢一封，也隻有葉家這樣的皇親國戚用得起。”

  “不是葉家用得起，而是……”蘇葭湄猶豫了一下，還是說了出來，“其實昭蘇香鋪背後的東家是淮陽侯衛珩，衛珩是我朝轉運使，他一直偷偷使用朝廷從南唐運輸糧米的公船，這樣就可以逃稅。

  而衛家和葉家，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，汗王的祖母就是衛珩的姑姑，而汗王死去的大娘，又是衛珩的親妹子……”

  “夫人有所不知，南唐的黎母沉香已經不受歡迎了，一是太貴，二是梁國人現在愛用波斯那邊販來的東溟沉香。

  最上等的東溟沉香，隻要兩貫五百三十錢一封，而且比黎母沉香煙氣小，香味更持久。不過，我今天聽一個胡商說，疏勒部和賀若部打仗，原來的商路已經不通。

  由於商路改道，今年從波斯運過來的貨物恐怕要漲價。夫人若趁著還未漲價，多買一點東溟沉香屯著，等漲價以後賣出去，就可以掙一大筆。”

  “啊，原來如此。”蘇葭湄對勒內欽佩不已，心裏十分喜悅，暗想，選擇勒內為夫君培植間諜，看來是選對了，他真的很精明，於是杏眼帶笑看著他，“若果真掙了錢，我與你五五平分。”

  “也好，隨夫人給。”勒內也不客氣，笑道，“再過幾天就是夫人的大婚吉日，我提前恭賀夫人新婚大喜。”

  “謝謝你！”蘇葭湄甚是開心，展顏而笑，站起身來，理了理臂間披帛，“那麽我不久留了，勒內頭領什麽時候走馬上任？”

  “夫人應該叫我安雷，我新取的漢名。”勒內笑道，“上任後，我就叫做‘安雷’了。”

  “婁胡部安林氏……”蘇葭湄微笑，“有機會要聽你唱一次《阿魯絲雅》。”

  “夫人的婚宴上，我為夫人唱。”勒內笑道，淺藍色眼睛像陽光下的海水粼粼發光。

  “嗯……”她忽然低頭，從袖中拿出一封火漆封印的手書，“我有個族叔，諱岫雲，是京兆府的戶曹椽。當初我家滿門抄斬，女眷沒入宮掖為奴，他卻未受半點牽連。這次我大婚，父親安排他作為我的娘家，皇上已經下旨升他為主簿。”

  蘇葭湄將手書遞給勒內，“他宦海沉浮多年，對朝廷人事很熟，你去拜訪一下他，讓他給你指點一下，就任西市令需要注意些什麽。他靠葉家的關係獲得升遷，定會盡心竭力幫你……”

  勒內甚喜，眼中盈滿感激，雙手恭敬接過，“多謝夫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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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勒內依照蘇葭湄指點，去拜訪了蘇岫雲，兩人晤談甚歡，蘇岫雲還留勒內用了酒飯。

  晚間帶著醉意回家，澤阿依一把掀開正要出迎的秀梅，趕上去扶住勒內胳臂，誰知勒內醉意醺醺地盯了她一眼，隻問：“秀梅呢？”

  “我在這裏，大人！”秀梅聲音甜甜地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。

  勒內伸臂將她攬入懷抱，摟著她進了房中。

  澤阿依站在夜色籠罩的庭院，氣得牙齒格格直響，胸脯劇烈起伏。

  不知站了多久，屋內傳來一些響動，似乎是床榻的吱嘎聲。

  澤阿依心想，這小賤貨到底是用什麽媚術迷住了勒內？

  她偷偷地上前，在門縫裏偷看，幽微的夜色中，隻見澤阿依的眼睛猛地睜大，瞳孔刹那間如刀刃般雪亮。

  粗重的喘息中伴隨著狂熱的呼喚：“小湄……小湄……我要你，小湄，我想要你……”一句句竟聽得那樣清楚。

  澤阿依嘴角勾起一個陰寒至極的弧度，悄然走開了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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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第二日一早，勒內和澤阿依坐在堂屋裏用早膳，秀梅將蘭茵那一份端進內室。

  伺候完蘭茵，秀梅走出來用膳，澤阿依招呼道，“小梅，快坐下吃早飯！”

  勒內和秀梅同一時間變了臉色，勒內飛快地盯住澤阿依，澤阿依一手托腮，一手用銅勺漫不經心舀著粟米粥，琥珀色的眼睛往上翻著，帶著惡毒的笑意。

  勒內隻覺一股寒意從脊背冒上來，全身發冷。

  秀梅俏臉通紅，局促地坐下，有些無措地看了看勒內，一見勒內慘白的臉色，頓時驚住——不過就是兩人床笫間的昵稱被別人知道了，何以嚇成這樣。

  “說起來，咱們汗王可最喜歡叫蘇夫人……”

  “澤阿依！”勒內急忙打斷她，“想不想跟我去溫泉山遊玩？”

  “額？”澤阿依琥珀色眸子一亮。

  “汗王的軍營在溫泉山下，軍中家屬亦住在那裏，你也很久沒跟瑪依她們見麵了……”勒內臉上漸漸恢複了血色，浮起一絲溫柔的笑意，“正好我去看看汗王建豹躍軍，聽說汗王在全軍中選拔，考核項目有騎射、摔跤、搏擊等，肯定特別精彩又熱鬧……”

  “哇，真的？太好了！”澤阿依歡呼，從食案那一頭撲過來抱住勒內脖頸，“夫君，我要去！我要去！”

  “好好，你趕緊收拾了，我們這就出發。——秀梅，你在家照顧蘭茵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