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十一 南柯一夢
作者:羅姽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4 20:36      字數:3261
  奕六韓派了人去定昌接歌琳,他帶著蘇葭湄和挑選出來的一萬騎兵,將在前往瀛關的路上,與歌琳、柳書盈等女眷匯合。

  西線這邊殘餘戰事交給王赫自己處理。

  此時奕六韓麾下實際上有六萬人,但他相信兵貴精、不貴多,因此,從這六萬多人中挑選了一萬精兵。

  北梁軍隊的兵種配置,步兵和騎兵的比例大約是五比一,奕六韓挑選的這一萬人正好全部都是騎兵。

  他仍舊深受草原上全民皆是騎兵的影響,打仗的風格也是喜歡輕騎突襲。

  這一萬人裏原本是輕騎兵和重甲騎兵各占一半,然而,自從奕六韓接收這支兵馬,就將重甲騎兵全部改造成輕騎兵,用草原上訓練騎兵的方法訓練他們。

  每一戰結束,奕六韓都會親自看望傷兵。

  他賞罰分明,有功必賞,不問背景和資曆。他不管這支軍隊過去如何編製,在他接管之後,隻憑斬級之功排位,提拔了一大批下層兵勇,換掉了原來的很多豪族軍官。

  因為他本人打仗身先士卒、一馬當先,且勇猛無敵,因此,雖然他將軍隊大換血,也無人敢不服。

  玉井山剩餘的那些野利士兵,全部交給阿部稽統領,奕六韓隻留下了自己的十幾名親兵。

  沙列魯的統兵權已被剝奪,他麾下的野利兵也被轉給阿部稽了。

  除此之外,奕六韓還從一萬人裏撥了三千梁兵,作為左營,也交由阿部稽統領。

  阿部稽漢語不熟,勒內帶著自己的人馬並入他軍中後,就在他身邊當個隨軍司馬。按北梁軍製,隨軍司馬相當於參謀。這兩兄弟本就親如手足,現在因為互相搭檔,更是如魚得水,不可分離。

  去瀛關的一路上,蘇葭湄也騎馬跟隨,她身體羸弱,馬術不佳,奕六韓常常是將她抱在自己的馬上,兩人同乘一騎,一如去年初嫁時,他帶著她回草原去救阿娘。

  晚上宿營,蘇葭湄和他同帳而宿。

  他每晚都要巡查軍營,回到寢帳已很晚,可是再晚,他睡前都要練一會武功和吐納,她便在一旁靜靜看書。

  他習完武就過來和她一同讀書,不認識的漢字,不懂的文句,正好向她請教。

  和他讀書是最有趣的,他常有奇思妙想,嘻嘻哈哈地插科打諢,她被逗得笑靨如花,明媚的笑顏看得他心蕩神馳,立刻將她摁到榻上行雲布雨。

  許是奶酪吃得太多,清茶全然不同的滋味,令奕六韓格外流連迷戀,這一路過去,每夜雨橫風狂、需索無度。

  蘇葭湄體弱不勝,有時哀哀告憐,這又痞又壞的男人便會擁了她道:“師恩深重,難以為報,需得多來幾次,師父在天上看見,才會樂得合不攏嘴:好徒兒!我女嫁得如此剛猛之夫,不負為師辛苦傳授陰陽合歡大法……”

  這個壞男人!

  偏偏她這麽迷戀他!

  迷戀他吻她的方式,迷戀他在上方時那滾動的喉結,迷戀他的汗水一滴滴落在她身體,迷戀他雪白健康的牙齒,清新潔淨的口氣,迷戀他的懷抱,他皮膚的氣息。

  “夫君,抱緊我……”雲雨之巔,她哭泣道,滿臉淚水打濕了他的頸窩,“叫我的名字……”

  “小湄……小湄……”他緊緊地抱住她,強壯健碩的身軀將她嬌小的身子整個地覆蓋,肌膚相貼,幾乎不留一絲縫隙,然而她還是覺得不夠:

  “再抱緊一點……”

  “再緊就勒死你了。”

  “死在夫君懷裏,我會很幸福。”

  “你幸福了,我他娘的完蛋了,師父會變成鬼來找我的!”

  “能不能,不再提我爹……”

  “沒有你爹,哪有你我的銷魂此刻。”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床幃間無限的親憐密愛,繾綣綢繆,卻在進入臼陵鎮的時候,變成了鏡花水月,南柯夢影。

  這日,前方快馬來報,歌琳等女眷已在前方臼陵鎮數十裏處紮營等候。

  奕六韓本來抱著蘇葭湄同乘一騎,聞言在蘇葭湄耳畔問道:“你自己騎能行吧?”

  不等蘇葭湄回答,他已經翻身下馬,牽過另一匹坐騎,躍上馬背,交待額托統帥大軍跟在後麵,自己單人一騎,快馬加鞭,如電光般掠過大隊伍,卷起一溜黃塵消失在前方綠水青山拐彎處。

  掠過前軍時,對統領前軍的阿部稽喊了一聲:“阿部稽,走,心愛的女人就在前方了!”

  阿部稽將軍隊交給勒內,用力狠抽兩鞭,坐騎長嘶一聲,奮蹄狂奔,帶起漫天塵埃,很快追上了奕六韓。

  “阿部稽,比比我倆誰先見到心愛的女人!”奕六韓側首對著並馬而馳的阿部稽喊道。

  “哼……”阿部稽什麽也沒說,灰眸閃過冰棱般的光芒,狠狠一夾馬腹,馬匹騰空而起,如一道黑色閃電從奕六韓身邊掠過。

  阿部稽座下黑馬是奕六韓解黎陽之圍後,黎陽郡的領兵都尉郭興贈送的,高大雄壯,通體漆黑,唯額頭有一撮白毛,仿佛夜空裏最亮的星辰。奕六韓知道阿部稽愛馬如癡,便將這匹寶馬轉贈給阿部稽,阿部稽為它取名為“流星?”。

  流星?果然不負盛名,奔馳如飛,如離弦之箭般射穿了畫屏般的青峰翠巒。

  奕六韓的雲翼也是名馬良駒,與主人心意相通,在奕六韓的狂鞭下也爆發了怒氣,長嘶一聲,四蹄騰空,幾乎飛了起來,奕六韓一邊緊追不舍一邊恨恨大罵:“這小子,從小賽馬我就沒贏過他——阿部稽,你小子別得意,小歌比你家書盈騎馬快,咱們誰先見到心愛的女人還難說呢……”

  前方隱隱已可見營寨的輪廓,奕六韓在後麵運起內功,將心底深處最熾熱的思念,化作一道龍吟般的長嘯,遠遠送了出去:“小歌——小歌——”

  小歌——小歌——

  這聲聲狂野的呼喚,聲擊長空,響遏行雲,猶如驚濤駭浪般層層傳開。

  阿部稽不服氣了,氣運丹田,從肺腑深處喊出:“書盈——書盈——”

  他內功修為遠不如奕六韓,這運功一喊,馬速就慢了下來,奕六韓得意一笑,雙腿一夾,已是趕了上去,從阿部稽身邊掠過,朝他大笑:“要不要我幫你喊書盈?”

  “可以啊,隻要你不怕公主的鞭子。”阿部稽猛抽一鞭,再次超過奕六韓,冷冷拋下一句,馳到前麵去了。

  一黑一白兩匹坐騎不斷交錯,互相追逐著,馬上騎手互相叫罵打趣。

  “比一比誰先把心愛的女人抱進懷裏!”奕六韓抖著韁繩,側首喊道。

  “哼……”阿部稽伏身打馬,不加理睬,眼睛直直盯著前方,他已經看見了那刻骨相思的身影。

  “咱倆可別抱錯了女人!”奕六韓哈哈笑著開玩笑。

  “你敢抱書盈,我跟你拚了。”阿部稽殺氣騰騰地迸出一句,狠抽一鞭,流星?飛也似地騰空而起,帶著他遠遠馳了出去。

  “哈哈哈!”奕六韓狂笑,在後麵緊緊追趕。

  前麵,女人們的身影越來越清晰。

  歌琳那邊也得了快馬報訊,知道奕六韓的大軍不遠了,便帶著女眷們騎馬馳出了營地。

  剛出營地沒多遠,隻見黃塵滾滾,當先一騎黑馬淩空而至,馬上騎手高速飛馳中猛地收韁,馬匹一聲裂雲長嘶,整個馬身人立而起,高高揚起前蹄。

  馬上騎手穩坐馬背,一躍而下,朝他心愛的女人飛奔而去。

  柳書盈也下了馬,素衣翩翩,裙裾翻飛,長長的廣袖在風中舞蹈著,劃過一道流麗的弧線,直入此生至愛的懷抱,緊緊地緊緊地將他摟住。

  遠峰凝碧,春水溶溶,漫天飛舞的柳絮,像無暇的白雪飄落了他們滿身。

  緊緊擁抱的二人似嵌進了這幅春光麗日圖,久久地、久久地,凝固不動,仿佛世間萬物、千古時空都從他們身側流淌而過。

  “小歌——我來了——”在阿部稽和柳書盈互相奔近的時候,奕六韓幹脆跳上奔馳的雲翼,從馬背上淩空躍起,翻了個跟頭,在前方阿部稽的流星?上借力,足尖一點,再次淩空翻身,宛如飛鳥起落,運起輕功,衣袂微閃,人已落在歌琳麵前。

  不過,還是比阿部稽和柳書盈的擁抱晚了一步。

  歌琳沒有像柳書盈那樣遠遠地就狂奔過去,而是一動不動站在那裏,金色披風在風中翻卷,綠眸冰冷淩厲,整個人好似一道冰柱,散發出一陣陣冷意。

  奕六韓一落地就感到仿佛墜入冰潭,卻還是用力將她擁入懷抱,胸臆間湧起熾烈的思念與愛意,如岩漿噴薄般狂野地呼喚著:“小歌!小歌!我好想你!”

  他俯身捧起她的臉正要吻下去,卻聽到冰冷的聲音:“我的那恩括廓爾呢?”

  那恩,就是好朋友。野利語裏,常用來指“哥們、兄弟、至交”。

  這冷冷的質問,如一瓢冷水當頭澆下,奕六韓隻覺滿腔的愛意與熱情,都化作了堅冰。

  歌琳毫不讓步,綠眸直射他雙眼,神情孤傲決絕,提高了聲量:“我問你,我的好朋友括廓爾回來沒有?”

  他放開她,淒然一笑:“小歌,你的括廓爾死了,你要我為他償命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