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十 今夕何夕
作者:羅姽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4 20:36      字數:2753
  等他終於找到另一隻,將兩隻耳環揣進袖中的小口袋,抬目一看,隻見她下巴擱在膝蓋上,眼睫低垂,臉上泛著瑩瑩的水光。

  “小湄?”他湊上去一看,捧起她的臉,“哭啥?啊?”

  “我送你的禮物,你不好好愛護。”她黑眸中又縈出一層淚水,“她送你的禮物,你卻如此珍惜。”

  “哪有?!”他委屈地大吼一聲,“這對耳環我不也弄丟了才找到嗎?!”

  “不一樣,你對她和對我,根本就不一樣。”她咬著顫抖的下唇,大顆的淚水滾落麵頰。

  “當然不一樣啦。”他嬉皮笑臉地摟住她肩膀,將她摁倒在繡褥間,“我許諾你梅開七度,小歌哪有這待遇……”

  壞男人!蘇葭湄橫他一眼,將臉轉過去。

  卻又被他將臉掰回來,讓自己的眼睛,深深地凝視她的眼睛,聲音低沉而魅惑:“今晚咱們該圓房了,不然我心中實在愧疚,有負師恩……”

  “夫君要憐惜些,我是第一次。”

  “我知道。”

  “夫君,如果我不是第一次,你嫌棄我嗎?”

  “嗯?你不是第一次?”

  “是第一次,我是說如果。”

  “哪敢嫌棄你,你是我師父的女兒,沒有師父就沒有我今天。”

  “隻是因為我爹嗎?夫君,你對我的好,都是因為我爹嗎?”

  “當然不僅因為師父,還因為小湄很美,眼睛很大,皮膚很白,胸很……額……”他低頭瞄了一眼,一時無以措辭。

  她欲哭無淚:“我的身段是不是比小歌差很多?”

  “不會。她是奶酪,你是清茶,奶酪吃多了,喝一口清茶真是人間至美。”

  “那麽夫君更喜歡奶酪,還是更喜歡清茶?”

  “額,這個……得等我喝了清茶才知道。”

  燈燭搖曳,映得帳幔上描繡的雲水澹蕩不定。

  熏香嫋嫋地纏繞在錦屏上端,繞了數圈,又如雲霧般冉冉升高,徐徐飄散……

  ……

  雲停雨歇,兩人緊緊相擁,臉朝著臉,鼻對著鼻,雙眸互映,宛如兩個相通的夢境,唇間溫暖芬芳的氣息互相繚繞。

  “夫君現在可以告訴我,更喜歡奶酪,還是清茶了?”

  “清茶喝得太快,沒嚐到味兒,除非再喝一次……”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蘇葭湄氣結,遇到這個從來沒個正經的男人,她完全沒轍了,隻得任他需索,再度翻雲覆雨。

  “夫君這次可以告訴我了嗎?” 將臉伏在他淺麥色的薄薄胸肌上,她嬌喘微微,柔弱不勝,“奶酪和清茶,更喜歡哪個?”

  “還是沒嚐出味兒,再喝一碗才能告訴你。”

  “夫君,清茶已經不行了,不能再要了。”

  “那你就別他娘的再問了。”

  那就不問吧,其實,她也害怕他真的回答,她寧可不知道答案。

  隻要他能一直這樣待她,就夠了,哪怕他是為了報答師恩。

  燭光如水,傾瀉在他們之間,鴛鴦交頸的繡紋枕頭,大紅金線,熠熠生輝,一層金光幽幽地浮升起來。

  她伸出手,輕輕撫上他的唇,迷戀至極地摸他的牙齒,“夫君的牙齒好白,好整齊,一顆顆像漢白玉雕成的……”

  “對了,小湄,昨晚你沐浴時,我跟霍兄過了幾招……”

  他將事情經過跟她說了,她歎道:“霍大哥對我父親忠比日月,一旦知曉我不是蘇崴親女,且我爹還有借武師之便潛伏在蘇崴身邊的嫌疑,必定不會再侍奉我了。”

  “這霍荻性格也是相當剛直,你父親麾下的人怎地都如此耿介?”

  “跟父親的性格有關,父親本人就是桀驁不馴的,他其實隻是恃才放曠、衝撞天威,但絕無覬覦皇位、竊奪權柄的野心。”

  提起蘇崴,蘇葭湄心頭湧滿了複雜。八歲以前父親對她愛如掌珠,她記憶深處一直有一個不曾被歲月褪色的場景:父親將她抱在膝上,手把手教她撫琴。

  八歲之後,有一次,蘇葭湄走到父親書房,看見放在案上的鳳尾琴,忍不住伸手撥了兩下,忽然,她感到背後刺來一陣冰寒的冷意。

  回過頭,是父親站在那裏,眼如冰刀般盯著她,令她不寒而栗。

  後來,她再也不敢碰父親的琴。

  “等小湄過九歲生辰,爹就送你一張琴。”

  可是,九歲生辰那天,父親沒有出現,她也沒有收到任何禮物和祝福。

  從那以後,她再也沒慶過生。

  “野心是隨著人的勢力增長而漸生的,人皆有野心,隻看有沒有合適的土壤,讓野心這顆種子發芽。”奕六韓就蘇崴有無野心的問題提出了自己的看法,“蘇崴不知斂抑,居功自傲,立難賞之功,挾震主之威,其亡必也。”

  蘇葭湄想了想,說道:“父親一向不喜偽飾。梁國與草原五部兵戈不斷,邊境百姓流離失所,瀧河兩岸炊煙斷絕。

  自從我父親鎮守北疆,才將胡人逐出中原,草原五部再不敢擅入我境燒殺搶掠。

  梁國皇帝自己無能,訓不出一支像我父親手下的玄甲兵那樣縱橫無敵、所向披靡的軍隊。

  我父親保家衛國,立下蓋世功勳,還要他不居功,那就不是桀驁不馴的蘇崴了。”

  “你父親麾下這支玄甲兵,和我父親麾下的那支神策軍,到底孰強孰弱,如今終於刀兵相見。”

  奕六韓說的正是目前東線陷入膠著的戰爭。

  蘇峻謀反,兵分兩路,西線由蘇峻親自率領,本想從西邊繞路攻入京師,沒想到如今折戟沉沙,蘇峻授首。

  東線是從蘇峻的老巢寅州直接南下,隻要攻下瀛關,就可進入京畿之地。

  然而,瀛關易守難攻,乃是梁國北部的最險關隘。

  梁國皇帝早就派葉振倫駐守瀛關,修築高牆堅壘,積草屯糧,嚴陣以待。

  東線的叛軍是由蘇崴麾下的玄甲兵為主力,而葉振倫麾下最厲害的一支軍隊叫做“神策軍”,因梁國最高軍銜有三:天柱大將軍,天策大將軍,天驍大將軍。葉振倫正是天策大將軍。

  民間常以軍銜稱蘇崴,卻不以軍銜稱葉振倫,而是稱葉振倫為“葉江州”。蓋因蘇崴以軍功震懾宇內,葉振倫其實也軍功赫赫,卻深加韜晦,隻以任江州行台時、惠及百姓的政績為佳話,是以民間尊稱他一聲“葉江州”。

  奕六韓既然提到葉振倫麾下的神策軍,蘇葭湄就順便問及奕六韓的高臨之行,夫妻倆數月暌違,此番枕席繾綣之後,自然有說不完的話。

  奕六韓將他離開玉井山之後的經曆給蘇葭湄講了一遍,講到阮湘和小柔,蘇葭湄心間泛起淡淡酸楚:“夫君會納她們為妾嗎?”

  奕六韓當然不會提歌琳的話“你休了小湄,我就讓你納她們為妾。”

  隻道:“女人太多了麻煩,我要惜精保腎,爭取每晚多給你和小歌幾次。”

  “……”蘇葭湄無語。

  這晚,夫妻倆相擁相抱,徹夜長談。

  直到東窗漸白時,蘇葭湄支持不住,在奕六韓懷中沉沉睡去。

  奕六韓卻是整夜未眠,輕輕掰開被她枕住的胳臂,起身洗漱,隨意用過早飯,便去處理軍務。

  蘇葭湄睡醒後,先去霍荻房中,發現他果然已經不辭而別。望著空蕩蕩的房間,蘇葭湄悵然歎息。

  回到房裏,將親兵搬來的奕六韓的隨身行囊收拾了一下,奕六韓離開高臨時葉嘉妍給了他好幾身衣物,蘇葭湄將這些衣物倒騰了一番,每一件內裏靠近心髒處都繡上“湄”字,才又折整齊放回行囊。

  中午,奕六韓回來讓蘇葭湄收拾行李,大軍要開發了。

  王赫將軍派了快馬來,說葉振倫有諭令傳到,讓兒子速速去瀛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