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 反間計
作者:羅姽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4 20:36      字數:3810
  赤城失守的消息傳到時,蘇峻正和裴聞初在正堂議事。

  報訊的士兵臉色慘白、跌跌撞撞跑進來,伏地哭喊:“敵軍退兵時,杜將軍奉命出城追擊,在渡過瑞河時,上遊忽有洪峰瀉下,河水暴漲,浮橋被衝垮,杜將軍手下兵將全部淹死,無一幸存!敵軍退兵之前埋伏了一部分兵馬在赤城北門外,趁著城內空虛,攻陷了北門,一擁而入,赤城失守。”

  蘇峻不敢相信,以為聽錯,竟笑了起來,指著那報訊士兵:“哈哈,你,你在開玩笑吧,啊哈哈,你是逗樂的吧?”

  裴聞初麵無人色,兩眼發直,半晌沒說出話來。

  蘇峻笑了好久,突然從坐榻上一瘸一拐地下來,撲向裴聞初,發瘋般搖晃他:“你給我出的好計!”

  裴聞初被蘇峻搖晃得須發亂舞,花白的鬢發披了一臉,他渙散的眼神慢慢凝聚起來,忽然推開蘇峻,銳利的眼神刀子般戳向蘇峻:“我給你出的計,你是不是告訴那個女人了?!”

  蘇峻一愣。

  裴聞初甩動袍袖,跌足怒歎:“溺於內帷,惑於女色,豎子難成大事,可惜了我的良策!”

  蘇峻惱羞成怒,一把揪住裴聞初的衣襟:“胡說!湄兒足不出戶,如何能將消息送出去?”

  “二小姐和侯本中新納的那個妾李元秋不是一直來往嗎?”裴聞初冷笑。

  蘇峻大驚失色:“你是說,軍機是通過李元秋傳出去的?”

  “不是她還能是誰!”裴聞初跌足痛聲道,“三將軍啊,我早跟你說了要防著她,你為何就是不聽!”

  “湄兒又不是外人,她是我們蘇家人!”蘇峻喊道,仍然不敢相信。

  “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,她嫁給葉振倫的兒子,就是葉家人了!這個道理將軍如何不明白!”

  “可是湄兒的夫君對她並不好,她何必為了那樣一個男人出賣家族!”

  “好不好那是人家夫妻間的事!不管怎麽說,二小姐已是葉家兒媳!

  而且,霍荻去押送糧草至今未歸,我懷疑二小姐是派他策反葛衝去了。”

  蘇峻睜大眼,恐懼地連連趔趄後退,周身竄起一股股寒栗:湄兒當真這麽可怕?她在我麵前都是裝的?她會為了一個根本不愛她的夫君,背叛家族?……

  “她是天柱之女,我們若殺了她,她父親舊部必反。”裴聞初痛心疾首、語重心長地力勸,“但是,三將軍可以將她軟禁起來,派重兵把守她所居住的後院,不令她交通外界——三將軍啊,切勿再惑於美色了!”

  蘇峻默默頷首,眼底燃著幽暗的火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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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暴雨初停,落紅滿徑。

  和風徐徐吹拂花木,雨後的露水紛紛搖落,映著陽光,閃耀著綺麗的五彩光芒。

  蘇葭湄坐在院中石桌邊看書,白衫素裙,玉手托腮,輕風吹起她衫裙飄飄,說不盡的幽姿仙韻,儀態清婉。

  忽然間,這幅雨後春光佳人圖,被凜冽的刀劍寒光劃破。

  靴聲橐橐、兵器鏗鏘,院中擁進來兩隊衛兵,將整座院落包圍。

  蘇葭湄眼角餘光將這一幕盡收眼底,心中一緊,知道是自己傳消息之事敗露了。

  脊背有寒意爬上,但她依然相當鎮定,低頭靜靜看書,連衣角都不見絲毫顫動。

  她看見那雙一瘸一拐的腳,停在了麵前。

  這才抬首,明眸如水,笑靨輕綻,喚了一聲:“三叔。”

  暴雨初停的午後,陽光透過煙靄灑下,她淺淺的笑容猶如珠玉流轉,嬌美動人,一聲媚入骨的“三叔”,幾乎讓他無法自持,恨不能馬上將她壓在身下。

  五日齋戒已結束,他本想著今晚把她弄上床,現在既然發現她是內奸,他更加要好好淫-虐她!

  腦海裏浮現出各種懲罰她的變態淫圖,他一把將她擰起來:“赤城失守了!赤城守將出城追擊時,瑞河漲水,全軍覆沒!說,是不是你將裴卿的計謀傳了出去?!”

  蘇葭湄在他眼底看到了下流而又邪惡的暗火,心中害怕,但還是保持著冷靜:“瑞河在赤城外的河段很淺,而且有臨時浮橋,杜將軍的人馬怎麽會被淹死?”

  “當然是敵軍在上遊攔河築壩了,趁我軍渡河時決堤放水,水淹大軍。”

  “可是,若杜將軍不出城追擊,又怎會被敵軍水淹?是誰給三叔出的計策,讓杜將軍出城追擊?若不出城,就憑赤城金城湯池、易守難攻,哪裏會失守?”

  蘇葭湄一席話說完,蘇峻震駭無語,目瞪口呆。

  蘇葭湄觀察著他的神色,繼續道:“三叔再想,當初若不是此人讓三叔去劫糧,盧傑將軍怎會被生擒?

  若不是此人勸三叔派救兵去救赤城,又怎會中了敵人埋伏,折了三叔上萬兵馬?

  又是此人,建議三叔加派糧倉的守衛,結果第二日糧倉就走水了。

  糧倉走水後,三叔派人到後方去催糧,往常送往庸城的糧草都走修容道,從未有失。結果此人突然建議改走白坡鎮,糧草便被劫了。

  世上哪會有這麽多巧合,此人所謀每一計、每一策,簡直都像是專為敵軍獲勝而設!”

  蘇峻越聽越心驚,臉上神色劇烈變幻。

  蘇葭湄住了口,讓他自己消化一下。

  過了一會,蘇葭湄才繼續道,“我聽說,這裴聞初當初在朝中曾是葉明德的門生,後來很蹊蹺地就被貶黜了,下放為寅州主薄,恰好在三叔府中做事。

  這也太巧了吧,倒像是葉氏故意安插在三叔身邊的一枚棋子……”蘇葭湄又添一記重錘。

  (葉明德,葉振倫的大哥,奕六韓的大伯)

  這句話幾乎如最後的驚雷,蘇峻臉色大變,裴聞初確實對被貶一事諱莫如深,蘇峻問過他:“你既是葉明德的門生,葉明德為何不上書力保你。”

  裴聞初的神情恨之入骨,冷笑道:“還保我?他不落井下石就是我的萬幸了。”

  現在一回憶,裴聞初說這話時仇恨的表情,越想越覺得誇張而不真實。

  蘇峻頓時恍然大悟,眼中閃過一抹可怕的狠色。

  “三叔可知道,我在玉井山時,那葉三郎是如何縱容他的寵妾欺淩我的嗎?”

  蘇葭湄忽然垂淚道,“我當真那麽賤,為了這樣的男人出賣家族?

  我是武弘蘇家的女兒,我父親是威震朔漠的天柱大將軍,父親為國立下汗馬功勞,卻被暴君不經審訊就誅殺。

  而且就在淺吟姐姐寢宮殺了父親,害得淺吟姐姐驚嚇過度、滑胎流產,我們家被滿門抄斬,我的四個弟弟死於暴君之手。

  我和三妹四妹在掖庭裏被毒打,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,若不是一位父親的故人將我救出,我現在不知是否還活在世上。

  三叔,我比誰都恨那暴君,惟願三叔能打敗梁軍、血洗京師,為我父親報仇,為我死去的四個幼弟報仇,為我在掖庭受苦的姐妹報仇!

  裴聞初反咬我是內奸,是為了給他自己開脫,好繼續潛伏在三叔身邊啊——望三叔明鑒!”

  蘇葭湄深深地屈膝拜下去。

  蘇峻趕緊扶起她,憐惜道:“湄兒,我冤枉你了!對不起,你別怪三叔!”

  他安慰著她,手不停地撫著她的後背,又從她的後背滑到她的臀,隔著一層薄裙揉捏著。

  蘇葭湄連忙掙脫,退開幾步,“三叔,我今日葵水,你離我遠一些,免得陰血不祥,有礙大軍得勝。”(葵水,古語的月經)

  “什麽?”蘇峻失聲道。

  “嗯。”蘇葭湄點點頭,輕聲道,“三叔,如今正是大戰之際,望三叔以帝業為重。”

  蘇峻簡直快要壓不住體內亂竄的邪火,好容易五日齋戒結束,沒想到她又葵水。

  然而,陰血不祥,妻妾經期,做丈夫的都要盡量避開,何況如今正是戰時,打仗時最忌不祥之征。

  好吧,那就再等七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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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當晚,蘇峻部下全都沸騰了:蘇峻最信任的謀士裴聞初被殺了!而且殺的過程極其殘忍,先是被穿了鼻孔扔進牛圈,之後又被挖了眼睛,斷了四肢,做成人彘,扔進了茅廁。

  裴聞初一直是蘇峻最信任的謀士,最後竟是此等結局。蘇峻麾下其它屬吏,一時間人心浮動、人人自危。

  接下來的幾日,接連有快馬來報,剛剛攻陷赤城的敵軍,和另一條線路的王赫部下,在赤城外會師,大軍浩浩蕩蕩正向庸城開來。

  整個庸城沸反盈天,人心惶惶。蘇峻的部下都來勸蘇峻趕緊退出庸城,向北邊洧陽郡逃亡。

  洧河遼闊,渡河之後,撤掉河橋,郡城堅厚,足以固守。

  蘇葭湄一聽是往洧陽郡逃亡,不是逃向她父親舊部所在的那幾個郡縣,便勸蘇峻:“大丈夫當死裏求生,敗中取勝,方不負七尺之軀。今有小挫,便思怯逃,豈不有愧於蘇氏祖宗。

  我軍在庸城尚有幾萬兵馬,庸城城非不高,池非不深,為何要棄此重鎮,去那個多年未聞修繕、城防廢弛的洧陽郡。

  而且洧陽郡又非屯糧之所,城內糧草是否足用尚未可知。

  霍大哥去押送糧草,算算日子也該到了,霍大哥武功高強、辦事穩妥,隻要糧草一到,庸城守個數月不成問題。

  屆時,我父親舊部的援兵大集,必能擒葉振倫的兒子於馬下。”

  蘇峻被她一激,便決定死守庸城,不準部下再提出逃之事。

  不久,庸城便被圍得水泄不通,如同鐵桶一般。

  蘇峻登城而望,隻覺整個大地都在搖晃,成千上萬的鐵騎挾著奔雷之勢,猶如漫天烏雲直壓過來,林立的刀槍在陽光下閃耀著凜冽的寒光。

  甲光四射,刀槍耀日,鐵騎似龍,猛士如虎。

  大片旌旗飄揚浮動在黑色的鐵甲潮水上,宛如海麵上的錦帆。

  其中有一麵最大的巨幅大纛,被一員身如巨塔的彪形大漢,扛到了隊伍的最前麵。

  黑絲繡金的大纛,上書鬥大的“葉”字,在風中啪啪地舞動,反射出耀眼的金光,刺痛了蘇峻的眼睛。

  他微微眯了眼,望向大纛下乘白馬的年輕統帥。

  雖然隔著很遠,蘇峻依然能感覺到,一股攝人魂魄的威嚴與強悍,從那年輕統帥身上發出。

  身邊鐵塔般的扛旗大漢,也絲毫掩不去這位年輕統帥的氣勢。

  那便是湄兒的夫君了吧?

  沒想到湄兒的夫君是這般氣宇軒昂、雄姿英發。

  蘇峻胸中嫉妒之火熊熊燃燒,心想:哈,今晚我就睡你的女人!今天是第七天了,湄兒的葵水應該結束了。葉三郎,今晚我要把你的女人弄到床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