婁裕臉上的得意，藏也懶得藏，一張大嘴笑得，差點咧到耳岔子上。

  “方將軍安頓好了家眷，盡快出發吧”

  方義雲靦腆一笑，低聲道：“我光棍一條，也沒什麽好安頓的。”

  婁裕一聽，笑得更開心了，“不怕，等你剿匪回來，加官進爵榮寵加身，到那時提親的媒婆得踏破門檻，滿京城的姑娘任你挑任你選，還怕娶不上媳婦兒？”

  婁裕和劉軼兩人笑得猥瑣，方義雲沒有接話。

  “劉大人，這就安排出發吧。”婁裕邊吩咐劉軼，邊往外走。

  劉軼磕頭蟲一樣點著頭，跟在婁裕後邊，屁顛屁顛出了議事廳。

  段秦月冷眼看著他們，惡心得夠嗆。

  敵人不可怕，給敵人遞刀的戰友才可怕。她扭頭瞪沈鐸嚴一眼，恨不得把他的心掏出來看看是紅是黑。

  沈鐸嚴心虛，假裝咳嗽扭向一旁，根本不敢與她對視。

  方義雲站在沈鐸嚴旁邊，傻嗬嗬地樂著，任沈鐸嚴耳提麵命叮囑著注意事項。

  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，這貨簡直傻得不透氣。

  段秦月氣哼哼一撩長袍前襟，抬腳就往外走。出了兵部大門，青桐早牽著馬等著了。

  段秦月一句話沒說，抬腳上馬便欲離開。忽聽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追來，一個熟悉的聲音喊道：“段元帥，稍等片刻”。

  不用回頭看，段秦月也知道是方義雲。

  她無奈地閉了閉眼，深吸一口氣，強迫自己壓下心頭火氣，強裝平靜問道：“方將軍有事嗎？”

  “......”

  她比平常都要客氣，可這份拒人千裏的冷漠，讓方義雲緊張地忘了自己要說什麽。

  “沒話說，我可走了。”

  “呃，有話，有話......此次出兵剿匪，不知元帥可還有要叮囑的話說？”

  方義雲局促地攥緊了拳頭，額頭冒出一層冷汗，眼神不安地仰望著段秦月，像一個不小心犯了錯的孩子，既委屈不甘，又滿懷期待。

  “我沒什麽好叮囑的。”段秦月火氣未消，語氣冰冷。

  兩人一高一矮，一個冷傲前望，一個卑微仰視，沒人再說話，也沒人提離開。

  時間凝固一般，靜得隻剩自己的呼吸，既讓人害怕，又讓人癡戀。

  “沒別的事兒，我可走了。”秦月頭也沒回。

  “沒......沒了。”方義雲神色落寞，礙著兵部門前人來人往，不好再多說什麽。

  “你前主子熟悉南境大營，有什麽不懂的，自去問他。”秦月終究不忍，拋下一句話，便輕夾馬腹揚長而去。

  沈鐸嚴把他推入陷阱，總不至於眼睜睜看著他送死吧。秦月訕訕地想。

  沈鐸嚴獨自一人回了青瓦齋，剛邁進他的小耳房，屁股還沒坐到椅子上，“吱扭”一聲，一個人影尾隨著他進了門。

  那人進屋慌忙關門，鬼鬼祟祟地背對著沈鐸嚴。

  沈鐸嚴一轉身，抬手扣住了那人的後脖頸。

  “陵王殿下，手下留情，是我啊。”

  寧超驚慌失措的小臉緩緩轉了過來，努力擠出滿臉笑，那笑容卻比哭還難看。

  “青天白日，怎地做賊一樣鬼鬼祟祟？”沈鐸嚴鬆了手，轉身坐回到椅子上。

  寧超一邊揉著自己的脖子，一邊湊了過來，壓低聲音問道：“婁相國和劉大人，他們沒有為難你吧？”

  “為難？為什麽要為難我？”沈鐸嚴裝傻充愣。

  “您跟劉大人在院子裏的對話，我可都聽見了。”寧超一臉心疼，“他等了您好半天，用腳指頭想一想，也知道不會是什麽好事兒。”

  “好事兒壞事兒，全看怎麽理解了。”沈鐸嚴這句頗有深意，把寧超給說糊塗了。

  “難道，他真的沒有為難您？”寧超一臉意外。

  沈鐸嚴笑著點頭。

  寧超不敢相信地撓了撓頭，“不可能吧？以劉大人的操行來看，他可比婁相國難纏多了，您現在......他沒理由放過您啊？”

  “我跟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，他為什麽要為難我？”沈鐸嚴一副無知無畏的耿直樣子。

  寧超皺了皺眉，“爺們，您不會以為這次回來，他們是知錯能改，準備要提拔您呢吧？”

  沈鐸嚴往椅背上一靠，雙手枕在腦後，一副輕鬆愜意，反問道：“那你認為，他們讓我回來所為何事？”

  有些話，寧超不敢明說，急得困獸一樣，恨鐵不成鋼地衝沈鐸嚴使了好幾個眼色。

  沈鐸嚴眨著眼睛回應，卻依舊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。

  兩個人正打啞謎，門外傳來一個聲音，嚇得寧超縮著脖子躲到門後。

  “寧文書去哪兒了？你們誰見到他了？”

  寧超探頭往外瞧了瞧，扭頭衝沈鐸嚴無聲說了倆字，“走了”，便閃身出了門。

  卻也不著急往回走，反而朝茅廁的方向走了兩步，突然折返，邊走邊喊了一句“誰找我呢？”

  “寧文書，你去哪兒了，讓我一頓好找。”

  “我剛剛去了趟茅廁，你有什麽事兒嗎？”

  “馬管事找你呢，看那樣子，像是有急事。”

  “是嘛，我這就去。”寧超忙甩了兩下手，小跑著往回趕。

  一隻不知名的鳥兒擦著屋簷下飛過，門外重又恢複平靜。

  沈鐸嚴仰靠在椅背上，盯著屋頂發了會兒呆。正昏昏欲睡的時候，響起兩聲極輕的敲門聲。

  起初他並沒有反應過來，直到門外響起一個聲音，“陵王殿下可在屋內？”這聲音莫名熟悉，讓人後背發涼。

  沈鐸嚴猛然睜開眼，噌地一下便坐直了身子。

  “在。”

  他顧不上整理衣袍，起身便迎了出去。

  “吱”地一聲拉開門，入眼是一張圓圓的，白白胖胖的大臉盤子。

  獨屬於馮至才的，大臉盤子。

  “馮總管，你......怎麽來了？”沈鐸嚴滿臉驚慌，不複以往的沉穩果敢。

  馮至才微微皺了皺眉，上下打量沈鐸嚴。見他天青藍的緞繡羅袍上，壓了好幾道褶，頭上的玉冠也有一點歪斜。

  麵容依舊俊雅，儀態卻不夠威嚴端方，言談舉止，多了幾分小家子氣，跟幾年前比起來，可是差了好大一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