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七十六章 規勸
作者:花愁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3 06:05      字數:2297
  “半月前,你兒子夏桐安找到我,求我相助救你性命。起初,沈某自當是不願的。不過,他許了我一些好處,方才達成交易。現如今,我冒著生死危險,救你性命,你卻不領情。那我豈不是虧大了。”沈鐸嚴半真半假半說笑。

  “什麽交易?”夏之佃皺著眉問道。

  “我救你一家性命,助你登上皇位。你們呢,拿燊州作為交換。”

  “這不是,裏通外國,賣地求榮嘛?”夏之佃聲音發顫,臉色通紅,一進門維持的無所畏懼瞬間崩塌。

  “我可不管你怎麽看,把你一家救出來,我已經完成任務。接下來你們也當信守承諾,把地盤割讓給我才行。”沈鐸身子歪坐在椅子上,神情淡泊,語氣又有點無賴。

  夏之佃搓著手,一張老臉漲得通紅,看向沈鐸嚴時,滿眼恨意和羞窘。

  “在你心裏,你們一家四十多口人的性命,不及那一座城價值更高?”沈鐸嚴起身換了個姿勢,卻依舊是那副淡淡的口吻,仿似兩人討論的內容如吃什麽喝什麽那麽平淡無奇。

  “戰死沙場,馬革裹屍,自是行伍之人的宿命。生死比之大義,又算得了什麽。”夏之佃依舊嚴肅,粗聲大氣說道。

  沈鐸嚴搖頭輕笑,很是無奈,“沒想到啊,到今日這步田地,你卻還糊塗。”

  夏之佃比沈鐸嚴年長近二十歲,幾乎差了一輩兒,被一個晚輩人質疑價值觀,夏之佃很是不服氣。

  “那你說,怎麽算作不糊塗?”夏之佃幹脆轉身過來,擺出一副要跟沈鐸嚴辨明是非的樣子。

  “看座。”沈鐸嚴命令衛兵。

  衛兵得令,搬過來一把椅子請夏之佃坐下。

  夏之佃也不推辭,大馬金刀坐到沈鐸嚴下手邊,雙目炯炯望著他。

  “沈某從來不否認國之大義,不光不否認,甚至覺得每一個國民都應該有這種思想和意識。夏元帥為國為家,為西洲百姓,為西洲疆土,凜然大義,把個人生死置之度外,這種精神自然值得欽佩。

  可是,你卻不應該把這份大義,跟某一個人混淆在一起。你那兄長,往日裏拉幫結派,私底下忌憚功臣,背後插刀、暗中使絆,這樣奸佞之人,若掌握皇權,必然於國於家不利。搞不好到最後會顛覆天下,把所有人拉入深淵陪葬。這樣的人,你抵死維護他,和助紂為孽,有何分別?”

  夏之佃張了張嘴,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。一時難以辯解,卻梗著脖子,瞪著銅鈴一樣的雙眼,望向沈鐸嚴。

  沈鐸嚴並不懼怕,繼續說道:“你兒子桐安為了保你性命,保你全家性命,所費周折,超出你的想象。這等邀功的事兒,我不多言,留待以後你們父子當麵訴說。

  今天,我隻想告訴你,他為了你能活下去,可是把自己生命置於不顧,沒想到你卻枉費他一片孝義之心。於公於私,實在是愚蠢至極。”

  沈鐸嚴說完,原本平靜的語氣,帶了幾分波瀾。雖然這些話是說給夏之佃聽的,可沈鐸嚴知道,很多時候,他跟夏之佃同樣迂腐,明知是錯,卻聽之任之。

  “沈將軍伸出援手,助桐安一臂之力,夏某自是感激不盡。可是,你說的燊州,我做不了主。”夏之佃說不過,開始耍無賴。

  “你以為,你現在還可以回頭嗎?”沈鐸嚴抬眸瞥他一眼,幽幽問道。

  “我,我夏之佃......一生光明磊落,從不做這種錯事,這種讓人背後戳破脊梁骨的錯事兒。眼下桐安年少無知犯了錯,我自會押著他,向百官、萬民告罪。”

  “向百官、萬民告罪?便能解你家現如今的困境?你恐怕把這事想得太過簡單了。如若你父子上位,你便是一言九鼎的皇帝,說什麽是什麽,向百官萬民告罪,旁人品評你乃一代賢君。如若你父子為了避嫌,把別人送上龍椅,亦或把希望依舊寄托在你那個同胞兄弟,一心防範著你的新皇身上,隻怕過不了多久,你們一家勢必再次身陷囹圄,到時能不能再次脫險,可就難說了。”

  ......

  夏之佃無言以對。

  “你有一個時辰的時間考慮,仔細想想清楚。現如今龍椅就擺在你麵前,坐與不坐,都是你的自由。行伍之人,頂天立地,我沈某敬佩你這份光明磊落。可是我沈鐸嚴,也不是齷齪的人。該是我的,便是我的,誰都攔不下;不該是我的,拱手送上來,鄙人都不會多看一眼。

  至於燊州,夏桐安已經答應了我,那便是我的。我沈鐸嚴兩軍陣前絕不吃虧,這點,想必你是了解的。”

  沈鐸嚴端坐正中,目光冷肅堅毅,腰身挺直,一改剛才慵懶的樣子,變得嚴肅認真起來。

  夏之佃心頭顫了顫。

  當年兩軍交戰,夏之佃見識過沈鐸嚴這幅狠戾的樣子。最後一戰,自己逃無可逃,被北閔先鋒生擒。主將受此屈辱,他原本準備咬舌自盡的。最後也是他沈鐸嚴,不光下令別人不許羞辱他,還大度地放他回到西洲。

  當自己被關入鐵籠,如獵物一般被抬到沈鐸嚴麵前時,隔著鐵欄杆仰望沈鐸嚴,他也是這幅樣子。傲氣、冷肅,高高在上,隻消看上一眼,便覺那氣勢壓人,令人四肢發軟,心頭打顫。哪怕他沒有動怒,卻依舊讓夏之佃心頭惴惴。

  “來人,送夏老前輩到營帳歇息。”沈鐸嚴冷冷吩咐。

  門外衛兵聽令,進來引著夏之佃離開。

  帳內重新安靜下來,沈鐸嚴揉了揉太陽穴。他剛剛表現的硬氣,自是把夏之佃唬住了。臨走前,夏之佃回看他那一眼,沈鐸嚴便已經知道,剛才自己那番動之以情、曉之以理的話,夏之佃都聽進去了。

  接下來,按照原定計劃進行,夏家父子接手西洲,然後把燊州城劃歸給沈鐸嚴,如無意外,盛夏時,便可把暮雲鎮的家搬過去。

  一切完美,卻有一點讓沈鐸嚴頗為擔心。夏桐安畢竟年輕,心直口快,尚且可防;夏之佃卻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,宿怨在心,隻怕以後防不勝防。

  而眼下沈鐸嚴的硬氣,有大半的虛妄成分在內,唬得了他一時,卻唬不了他一世。

  這世上終究沒有一勞永逸的法子,沈鐸嚴幾不可聞歎了口氣。

  此時,得易大步流星走了進來,一路風塵仆仆,滿臉煙塵,卻也顧不上洗漱,先給沈鐸嚴行了禮問好,從懷裏掏出家書,恭恭敬敬遞了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