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三十六章 探病
作者:花愁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3 06:05      字數:2183
  林玉慈想著以後若有一天跑路的話,府裏的下人們如何安置,倒有些為難。

  這闔府上下幾百號人,不可能都帶走。思量一番,跟沈鐸嚴一商量,幹脆假借名頭把府上下人的月例,都給翻了一番。名義上是辛苦伺候的獎賞,實則,隻有得易等幾位心腹知道其中的原因。

  一時間,從上到下形成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狀態。下人們喜氣洋洋跟過年一樣,越往上則越是謹小慎微,秘密進行著跑路前的準備。

  初雪時分,萬歲爺終於有了下一步動作,他派人來試探底細了。

  來人出乎沈鐸嚴的意料,並不是文鑲帝的心腹,而是段太尉。

  隔窗看著段太尉走進萊蕪院,沈鐸嚴慌張著跳到床上,雙手拉著錦被蓋到胸口,泄掉一身的力氣,四肢“癱軟”下來,裝作胸悶氣喘呼吸不暢的樣子,“虛弱”地閉上了眼。

  段太尉一進屋,先摘下外披的鶴氅,交給丫鬟們去拍掉雪沫子。他裏穿一件鴉青色的深衣,寬袍大袖,襯得身形愈發消瘦。猛地打眼瞧去,竟不似尋常武將那般威猛,無端多了幾分文官的孱弱。

  沈鐸嚴微眯著眼,偷偷打量了段太尉一番,見他走近了,這才“唉喲,唉喲”地,呻吟起來。

  段太尉見他這幅樣子,也不多言,抬手便放在他額間要試試體溫。沈鐸嚴縮著脖子往後躲,段太尉冰涼的手心貼了貼,讓他莫名打了個寒戰。段太尉手上冰涼,仿佛冰塊一般。

  沈鐸嚴心虛,壓著嗓子解釋:“我這病......倒也不發熱......隻渾身沒力氣,一走動,便咳個沒完。太尉大人還是離我遠著些,別過了病氣給您老人家。”說完,倒像真的似的,捂著嘴趴在床沿上不停咳嗽起來。

  林玉慈正欲給他送藥,隔著屏風聽了沈鐸嚴的話,好怕自己一時忍不住,在段太尉跟前漏了馬腳。於是,站定等了一會兒,換上一抹悲傷的神情,這才抬步進去。

  “天兒一涼,咳得越發厲害了。”林玉慈表情極擔心地走上前,先幫沈鐸嚴捶了捶後背,又幫他順了順氣,待他穩下來,這才端起白瓷小碗遞到他嘴邊。碗裏盛著多半碗黑漆漆的濃稠藥湯子。

  沈鐸嚴皺了皺眉,眼神求救,不過做戲而已,至於弄這碗勞什子煤油一般的玩意讓我喝嗎?別回頭再中毒了。

  林玉慈瞪了瞪眼,把碗往上又懟了懟,咬著牙勸道:“你就是鋼筋鐵骨的身子,病了也得吃藥啊。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,我們娘兒四個,可怎麽活呀。”說著,假模假樣掏出帕子,在幹巴巴的眼底擦拭一番。

  沈鐸嚴見她入了戲,自己也不好拖後腿,一咬牙,一跺腳,就著她端碗的力道,便把那又酸又苦的藥湯子盡數喝了進去。

  喝完,打了個嗝,隻覺得自己滿頭滿臉都是一股難聞的苦味,那苦味迫使他把清雋的五官都擠向一處,臉色也泛了白,整個人軟塌塌重新躺回床上,雙眼發直望著屋頂。

  這下子,倒不像是裝的,跟真病了似的。

  段太尉坐在對麵靠窗的椅子上,一邊喝茶,一邊偷偷打量著他們夫妻二人。

  昨個朔望朝會,萬歲爺著他過來陵王府探病,真病還是假病,想必大家心知肚明。

  本來抱著戳穿他小子的伎倆而來,沒想到他二人一唱一和,猛然看上去,倒有點像真的了。

  老頭子偷偷打量著小夫妻,見林玉慈端著清水讓沈鐸嚴漱了口,又端來一盤蜜餞,拿小銀叉一下一下喂給他吃。隻是,吃就吃,他那手,不老實地在人家身上摳摳摸摸,著實不成體統。

  這般“見色忘義”,哪像個重病起不來床的人!

  段太尉心下了然,抬眸幽幽說道:“你小子,打十六歲進了軍營,在我身邊待了四五年,甭說頭疼腦熱,就是傷風流涕,都不曾有過一回,怎麽這次病得這樣重了?”

  沈鐸嚴緩緩轉頭,目光遊離望了眼段太尉,啞著嗓子回道:“那時候,咱是初出茅廬的小夥子,跟現在能一樣嘛?十年沙場,我這身體,早跟篩子一樣,傷得千瘡百孔了。上一次,在玉璧,西洲那個滿臉胡子的先鋒官,衝過來照著我後背就砍了一刀,您看這疤,現如今一變天,還疼呢。”話沒說完,他就扯著衣服,露出肩頭讓段太尉瞧。

  林玉慈輕咳兩聲,示意他“演戲”收著點,別太過了。

  沈鐸嚴見段太尉沒動窩,訕訕拉好衣服,重又躺好,依舊換上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。

  眾人無話,一時靜默。沈鐸嚴思量一番,假裝咳嗽了幾聲,以緩解尷尬。

  這咳嗽好像能傳染,招的段太尉嗓子眼也癢癢得難受。

  段太尉一咳起來,動靜可就大了,一聲緊似一聲,根本停不下來。他滿是皺紋的臉上,瞬時煞白。他慌忙從袖籠裏掏出一方月白的帕子,掩住了嘴,過了好一會兒,才把那咳嗽壓下去。

  重新把帕子掖起來,端起茶杯喝了口茶,這才把那股子難受勁給平複下去。

  沈鐸嚴做戲做得足。段太尉身子也不大爽利,今日探底之事兒,便暫告一段落。

  臨走之前,段太尉勸沈鐸嚴快快養好病,好為朝廷分憂。沈鐸嚴雙手抱拳,遙遙衝皇宮的方向施禮,一副忠肝義膽捶胸頓足的模樣。

  段太尉心說,這小子這調皮勁兒,十年了依舊沒變,卻也不揭穿他,起身便準備往外走。

  許是起得有些猛,他瞬時頭腦發暈,踉蹌了幾下。旁邊伺候的丫鬟慌忙上前扶了一把,這才站定。

  沈鐸嚴不便起身相送,便由林玉慈代勞。她率著眾下人,小心翼翼把段太尉送出府去,一直望著段太尉的馬車消失在長街拐角,方才搓著手回來。

  沈鐸嚴早在屋裏等得心焦,一見她回屋來,一把把人拉進懷裏,攥著她的手哈了兩口氣,滿是心疼地問道:“怎麽送了這麽長時間?莫不是給送回段太尉府上了吧?”

  林玉慈知道他在說笑,抬手在他胸口捶一下,抬眼瞧他,試探著問道:“剛才段太尉咳嗽時,你可曾看出什麽異常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