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三十四章 應對
作者:花愁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3 06:05      字數:2447
  沈鐸嚴從勤政殿出來,一路怏怏往外走。本想著直接從西側門出宮,路上改了主意,繞去慈寧宮看了一眼。

  慈寧宮正殿現如今已經鎖了起來,隻不過在門廊留了幾間倒座房,給原先伺候太皇太後的老人兒們住。

  唐嬤嬤便是其一。

  對於沈鐸嚴的探望,唐嬤嬤毫無例外又抹起了眼淚。

  沈鐸嚴望著眼前景,發了會兒呆,想著興許日後再次相見,已是不知何年何月,低頭看一眼革帶上的物件,拽下一枚玉佩,送給了唐嬤嬤。

  跟唐嬤嬤閑敘片刻,從慈寧宮出來,一路沿著東邊側道,往宮門處走。

  果不其然,在路邊偶遇一行人。

  中間那人抱著大皇子,正哄著他玩。身後幾個小宮女,各自拎著一個小籃子,裏麵裝了數個紅彤彤的柿子。看樣子,像是剛哄著大皇子從一旁的林子裏玩耍回來。

  一行人見了沈鐸嚴,遠遠地靠邊停下,恭恭敬敬行禮,給沈鐸嚴和隨從讓路。

  沈鐸嚴定睛看去,中間那人正是臻萃宮的陸嬤嬤。他一挑眉,大步流星便迎了上去。

  “奴婢們給陵王殿下請安!”陸嬤嬤嘴上說著,因懷裏抱著大皇子,便沒有跪禮。

  沈鐸嚴走上前,笑著哄逗大皇子道:“大皇子這是去哪裏玩了?”

  大皇子年幼,跟沈鐸嚴又有些生疏,扭著身子不說話,依舊懶洋洋趴在陸嬤嬤肩頭。

  陸嬤嬤忙打圓場說道:“大皇子這是玩得疲累了,陵王殿下莫見怪才是。”

  沈鐸嚴當然不會跟小孩子一般見識,笑笑沒說話。

  陸嬤嬤回首一指,說道:“西邊宮牆附近有幾棵柿子樹,憐貴妃素來喜好這口,大皇子便嚷著要去摘一些回來,孝順他的娘親。”

  沈鐸嚴一聽,微微一挑眉,拉著大皇子的手說道:“孝感動天,大皇子小小年紀如此懂事,真乃天下蒼生之福祉啊。”

  陸嬤嬤聽了,堆著笑又說道:“大皇子如此孝順,自然是隨了萬歲爺的。孝行天下,代代相傳,此乃咱們北閔的福祉。”說完,扭頭看一眼身後宮女籃子裏的柿子,說道:“秋日柿子高掛枝頭,取意事事如意,自然吉祥。隻是,倒不如春風楊花自多情,更耐人尋味些。”說完,意味深長看沈鐸嚴一眼,抱著大皇子,領著眾宮女,往臻萃宮而去。

  沈鐸嚴回望一行人的背影,嘴裏喃喃輕念“柿子”“楊花”?雖不甚懂,隻覺其中必有深意,於是忙催身後的隨從,匆忙出宮而去。

  一回到府上,徑直去了威嚴堂,命人召集府中門客,聚在一起議事。

  沈鐸嚴端坐太師椅,環視屋內眾人,客氣有禮問道:“各位博學多識,眼下鄙人遇到一難題,還請各位不吝賜教。關於柿子和楊花的典故,還請勞煩各位說幾個給沈某聽一聽。”

  他對府上讀書人素來欽佩,說話待物便十分客氣。

  眾門客聽了,先是有些拘謹,隻因他這個問題極為寬泛,一時把握不準。等了片刻,便各自搜腸刮肚把所學所看,腦海裏關於柿子和楊花的那些詩句典故,盡數吟誦了出來。

  這個說:“風生樹影移,露重新枝弱。”(出自《詠柿詩》,作者:庾仲容(南北朝))

  那個說:“子黑石蓮老,柿紅霜葉疏。”(出自《秋深》,作者:王鎡(宋))

  還有人說:“楊柳青青著地垂,楊花漫漫攪天飛。”(出自《送別》,無名氏,隋朝)

  ......

  沈鐸嚴聽著,眉頭越皺越深,心裏思忖著,這些詩句跟陸嬤嬤那話,仿佛八竿子打不著,扯不上關係。

  半響,眾人聲音漸弱。

  沈鐸嚴依舊沒喊停,眾人麵麵相覷,一時很受挫敗。陵王殿下素來寬厚相待,此時不過詢問一些詩句典故,卻不能讓主子滿意,著實丟了讀書人的臉麵。

  屋內氛圍正低落時,坐在角落的一個瘦弱小夥子,眼珠一轉,深吸一口氣,徑直起身走了出來。

  他走到屋子當中,先笑著拱手行禮,然後羞赧說道:“關於楊花,還有一首詩很有名。隻不過不甚雅致,很多夫子不願意提及罷了。不知陵王殿下會不會嫌棄汙了尊耳?”

  沈鐸嚴大手一抬,說道:“但說無妨。”

  那小夥子很受鼓舞,細弱聲音念道:“陽春二三月,楊柳齊作花。春風一夜入閨闥,楊花飄蕩落南家。含情出戶腳無力,拾得楊花淚沾臆。秋去春還雙燕子,願銜楊花入窠裏。”

  眾位老夫子一聽,不由嗤笑,很是不屑。

  沈鐸嚴聽了,問道:“此詩是何典故?你快些細細道來。”

  那小夥子說道:“這首詩名為《楊白花》,乃是北朝胡太後所做,雖然表麵意思名為讚頌楊花,實乃是一首思念情郎的愛情詩。那胡太後的情郎,便名為楊華。”

  沈鐸嚴聽著,不由暗暗咬著下唇。正是這首詩了!

  太後有情郎,莫不是暗寓高太後之事?五年前,高太後自從翠虛宮醜聞後,被貶為庶人,幽禁在冷宮之中。

  沈鐸嚴當時並非未起殺心,隻不過見她式微,況且當時她聲稱,欺辱母親之人另有其人,他便沒有再過多追究。

  自太皇太後大喪之後,高氏重又出現在大眾麵前,雖有佝僂老態,卻依舊端著一副倔強不屈的架子。如若她私下跟萬歲爺和解,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。

  想必,那陸嬤嬤所言,便是暗指這事兒了。

  沈鐸嚴不由後背發涼。

  文鑲帝倒是不用懼怕,他學識淺薄,貪慕奢華,素愛紮在脂粉堆裏,對於軍務朝政,主見少,大多仰仗朝堂三公們去處理。即便對沈鐸嚴多有忌憚,礙於他的軍功,倒不敢過多造次。實在是不足為懼。

  可是那個高太後,卻是女子堆裏少有的老謀深算之人,比眾多男人還要手段毒辣幾分。

  翠虛宮醜聞之前,她是皇宮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,垂簾聽政,連小皇上都要讓她幾分;翠虛宮醜聞之後,她被幽禁冷宮,老弱病殘的閹人們,都能羞辱她一番。

  這樣的變數,一個天上一個地下,普通人自是難以忍耐。而她,卻可以咬牙忍得五年。現如今一朝得以翻盤,內心仇怨,自是無以複加。

  文鑲帝關於朝堂政務,素來是根牆頭草,如若以後被高太後背後操控,隻怕又是一番血雨腥風。

  沈鐸嚴暗自咬牙,悔不當初。

  思量片刻,拿定主意。把眾門客屏退,著人找來方義雲和孔欒,命他們理清軍中親陵派嫡係,隨時做好應對準備。

  方義雲和孔欒自知事情重大,不敢玩笑,各自下去安排。

  紅日西垂之時,沈鐸嚴這才拖著疲憊的身軀,回了內院。

  本章引用了四首詩,出處都已經在文中標注,在這裏就不一一贅述了。

  感謝前人智慧!!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