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九章 舊日秘辛
作者:花愁      更新:2021-01-13 06:04      字數:2183
  高尚書並沒有預想的那樣厲害,小皇上一嚇唬,段太尉一逼迫,他便乖乖地交出了禁軍的令牌。

  小皇上把那令牌隨手遞給沈鐸嚴,甩下一句“這些事兒,阿兄來處理吧。”

  兵權於他來說,遠不及憐兒更有魅力。高太後心心念念教育出來的,最終依舊成了一個色令智昏的小昏君。

  大抵,這跟教育也不完全掛鉤,也許是遺傳原因在作祟。高氏荒淫,她的兒子,也荒淫。

  先祖皇帝馬背上打江山,為了得到皇位,折了三個兒子,自然對這權勢無比珍視。先皇摘桃撿了漏,不曾上陣殺敵,卻在僥幸之下,得了皇位,自然也會珍惜。

  唯獨眼下的小皇帝,這江山社稷於他,得來的太過容易。不費一點力氣,被他母親強拉硬拽塞到他手裏。缺乏對權利的敬畏,這如虎般的“猛獸”,反倒成了一種累贅,一種負擔。

  太皇太後這樣慧黠的人,豈能看不出來。她自然知道,論能力,論才敢,沈鐸嚴比小皇帝更勝一籌。

  可有些話,她不能提,不光她不提,她也阻止旁人跟沈鐸嚴提。

  她最怕的,無非禍起蕭牆。

  所幸沈鐸嚴對皇位毫無興趣,經此高太後一事,他既沒有加官,又沒有進爵,卻依舊每天樂嗬嗬地上朝、議事。安心本分的,如同以前一樣。

  這讓太皇太後漸漸放心。

  小皇上依舊沉迷音律和美女,國家機器依舊向前。朝中勢力暗中變幻,高氏一脈漸落,段氏一脈又起。

  這一日,早朝結束,沈鐸嚴去慈寧宮看望了一下太皇太後,順道吃了午膳。從慈寧宮出來,又繞去禦花園賞了會兒臘梅。雪中臘梅,寒中凝香,林玉慈不在身旁,賞起來也是寡淡無味。

  日頭西沉時,他出宮的路上,順路去了趟冷宮。

  冷宮的破敗,跟這個皇宮格格不入。斷壁殘垣,滿目蒼涼。昨日的積雪還在院子裏,未曾被人打掃清理,白中發灰的殘雪上,被人踩出一條深深的黑色印記。

  現如今,冷宮裏隻關了一個人。門內無人伺候,門外由幾個老弱病殘的太監在值守。

  沈鐸嚴賞了幾個打酒錢,那幾人恭恭敬敬把他讓進去。

  推門而入,隨著一股冷風吹過,塵土滌蕩在空氣中,鼻端傳來難聞的黴味。

  那是歲月迢迢,人間悲歡沉澱的味道。聞之嗆鼻、細思恐極。

  屋內什麽物件都沒有,幾塊破轉頭搭起的床鋪上,躺靠著一個人。

  那人蓬頭垢麵,雙眼無神,呆呆地望著屋頂的蜘蛛網,跟前幾日的高高在上,判若兩人。

  沈鐸嚴站定在屋內,環視一周,視線落在高太後身上。哦,不,現如今應該叫她高氏。現如今的她,對外稱病,實則被關入冷宮。早不是高高在上垂簾聽政的太後了。

  如若不是小皇上拚死力保,留下她一條性命,隻怕昨日的飛雪,早已落滿她的墳頭。

  “想知道你那參禪證悟、六根不淨的光頭情夫,臨死之前,說的是什麽嗎?”沈鐸嚴負手而立,站定在冷宮當中,目光悠遠,一副勝利者的姿態。

  高太後沒動,也沒說話,強裝鎮定。

  可她又短又促的呼吸,分明已經出賣了她。眼角淚滴滑落,落入她黑白相間的發絲中。

  “他說……”沈鐸嚴不等高太後反應,徑自準備往下說。

  “不要說!”高太後猛然喝止,“我不想聽!”

  “你不想聽,我偏要說。你那六根不淨的情夫,被五馬分屍的時候,高喊著你的名字,他說他做鬼也不會放過你。”沈鐸嚴目光清明,一字一頓。

  高氏雙目通紅,扭頭看他,咬著牙說道:“說這麽多,做這麽多,無非因為你娘親。”

  “對,”沈鐸嚴痛快承認,“你欠我娘親的,我一樣一樣,都會要回來。”沈鐸嚴咬著牙,一字一頓,眸光狠厲如沙漠中的孤狼,露出凶光。

  “哈哈,哈,”高氏莫名發笑,“沒想到,你當時不過六歲,便什麽都懂。”

  “該懂的,遲早會懂。別以為你蒙騙一時,便可得逞一世。血債血償,是早晚的事兒”

  “你娘失了清白,你便也要我失了清白?”高太後質問。

  “清白?”沈鐸嚴冷笑反問,“你配跟我娘親一起提清白嗎?你找了賊人,辱了我娘的清白,我娘以死明誌,全了名節。你呢?你就是一個淫賊蕩婦,你也配提我娘親?我,呸!”

  沈鐸嚴瞬時雙目通紅,仿佛殺紅眼的凶煞,一把掐住高氏的脖子,把她懸於半空。

  眼看著高氏的臉由紅變紫。

  眼看著她呼吸不暢,嘴裏不時發出“嗚嗚”的聲音。

  眼看著她那一雙眼,慢慢黯淡下去,失了神采,無法聚焦,最後連近在咫尺的沈鐸嚴的臉,也無法定焦。

  “你當初算計我娘親時,有想過有今天嗎?”沈鐸嚴發出獅子一般的怒吼。

  高氏四肢不再踢打,慢慢變得綿軟無力。她奮力看向沈鐸嚴,一雙灰白眼眸死死地盯著沈鐸嚴。

  垂死之人的凝視,如無妄海之水,漸漸澆熄沈鐸嚴心頭的怒火。

  他猛一下收手,任高氏摔在地上。

  她猛然獲得空氣,大口呼吸,嘴裏發出“嗷嗚嗷嗚”的倒氣聲。

  待她緩過來,無力地趴在地上,像是自言自語,仿若根本不在意沈鐸嚴一般,說道:“想過今天?誰做壞事的時候,會想到有今天。如若知道有朝一日你會為你娘報仇,隻怕你叔父當初,也不敢那般恣意妄為。”

  沈鐸嚴驚訝地瞪大眼。

  “你說,那人是我叔父?”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  “哈哈,哈,”高氏發出駭人的笑聲,“都說皇家尊貴,哪裏尊貴?不過是拿錢財掩蓋不可告人的醜陋罷了。那錢財、權勢掩蓋下的東西,連糞土都不如。”

  沈鐸嚴幾近崩潰,那個背影,在他腦海裏縈繞了十幾年的背影,無數次帶他走進噩夢的背影,讓他狠了這麽多年,恨不得把那人抽筋扒皮的背影,卻原來,是他叔父。

  沈鐸嚴倉皇失措,踉踉蹌蹌走出冷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