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府上的時候，下起了秋雨。淅淅瀝瀝，莫名透著寒氣。

  林玉慈帶著三個孩兒回了萊蕪院，沈鐸嚴則留在了威嚴堂。

  簷下紫銅的蓮花雨鏈發出“嘩嘩”的水聲，屋內方桌上燭台上的紅燭，突然爆出一串燈花。

  沈鐸嚴一臉嚴肅，抬眸看向麵前的二人，問道：“上次遇襲的事兒，查清楚了嗎？”

  得易一聽，往前跨了一步，一拱手，麵帶喜色回道：“啟稟王爺，已經查清楚了，暗衛營的範武親自去查的。”說完，抬手一指旁邊的男人。

  範武身量不高，穿一件灰色長衫，五官平淡，普通得沒有任何特色，放到人堆兒裏輕易難以辨認出來。然而他武功高強，目前是陵王府暗衛營最厲害的侍衛。

  隻見範武一撩前襟，單膝跪下，拱手稟告道：“啟稟王爺，今日王爺和王妃一早離府，那人便喬裝一番，從後牆翻了出去。我跟著她，一路到了桃園大街的客香來酒肆，那邊有一人正在等她。雖然那人換了衣衫，帶了一頂襆頭，可屬下一眼便認出，那人正是前幾日偷襲咱們那一夥黑衣人裏邊的一個。他眉梢有一道刀疤，化成灰我都認得。

  他們在客香來大概談了小半個時辰。隨後她便回了府上。我差別人跟著她，我則隨那黑衣人，找到了他們藏身的地方。”

  “在哪兒？”沈鐸嚴語氣透著急切。

  “萬佛山！”範武神情篤定。

  “萬佛山？”沈鐸嚴皺著眉頭，想不通本就不大的一個山頭，又屬皇家寺院重地，那幫黑衣殺手如何藏身。

  “萬佛山後，有一處山澗，掩在一處密林深處。山澗深處，便藏著那夥人。從外圍來看，裏邊藏著幾十口子，想來不光是偷襲咱們的那一夥，必然還有其他人等。”

  範武說得篤定。

  沈鐸嚴眉頭緊鎖，不由眯起雙眼，看著蠟燭沉思。

  “王爺，要不要，呃……”得易邊說，邊並攏四指，在脖頸處比劃一下。

  沈鐸嚴抬眸看他一眼，神色未明笑了笑，搖了搖頭，說道：“死，他們肯定是必死無疑。隻不過，什麽時候死，咱們得好好想想。”

  得易有些擔心，既怕夜長夢多，又怕放虎歸山，中間再出岔子。

  沈鐸嚴看他一眼，半眯著眼睛，神情篤定，說道：“暫且多留他們幾日，切記莫打草驚蛇。既然他們如此盡忠，便留他們到最後，到時候隨他們主子一起走。”

  沈鐸嚴說這話的時候，眼神充滿狠厲。得易看了心頭一緊，自然輕易不敢再提別的想法。

  得易和範武規規矩矩站到一旁，等著沈鐸嚴示下。

  沈鐸嚴眸色深沉，靠著椅背略一沉思，幽幽說道：“多派幾個生麵孔，給我盯緊了那夥人。何時何日，去了哪裏，與誰會麵，都說了些什麽，最好都給我搞清楚。將來有一日，咱們跟他們的主子會麵，當麵鼓對麵鑼爭辯一二的時候，爺我也好有說辭。”

  “遵命。”兩個人自然知道沈鐸嚴雄才偉略，布局周全，不敢有絲毫違逆。

  “府裏那兩人呢？”得易小心問道。

  沈鐸嚴想都沒想，吩咐道：“自然也給我盯緊了，都已經盯了十個月，也不差這幾天。萬不可讓她們再惹出什麽亂子來，壞了我的大事。”

  “屬下遵命，我這就下去安排。”得易和範武兩個自行告退，出了門去。

  沈鐸嚴獨自坐在威嚴堂發了會兒呆，這才起身，去了萊蕪院。

  深秋的夜雨，十分陰冷，因著家裏有三個小奶娃，林玉慈早早吩咐下人燒起了地龍。沈鐸嚴一進屋，便覺得暖烘烘的。

  三個小奶娃剛剛吃飽喝足，一溜排開躺在床上玩耍。月餘的小奶娃已經長得胖乎乎的，聽到聲音，也會循聲望去。偶爾會笑，隻是那笑沒有意識，雙眼看人，也不太能聚焦。

  林玉慈穿了一件水紅色的縐紗裙，站在床邊逗娃。她叫一聲“寶寶”，床上三個小奶娃齊刷刷地看向她的方向；她再挪到另一邊，再喊一聲，小奶娃們循聲再望過去。

  本來非常無聊的遊戲，讓林玉慈玩得熱熱鬧鬧，屋子裏不時傳出笑聲。

  笑聲越多，小奶娃們仿佛也受了感染，躺在床上舞動著四肢，開心地配合著林玉慈。

  沈鐸嚴進去的時候，林玉慈玩得正起勁，絲毫沒留意到他。

  沈鐸嚴站在屏風後，看了會兒，直到她累得出了一頭汗，擦汗的功夫，才看到屏風後的人影。先是嚇了一跳，待看清是沈鐸嚴時，仿佛學堂的學生看到夫子一般，立馬束手束腳起來。

  沈鐸嚴看她這幅樣子，莫名覺得好笑。走到床邊坐下，也逗著小奶娃玩了會兒。

  丫鬟們擺了飯，兩個人沉默著吃畢。

  三個小奶娃也玩累了，早早地睡下，被奶娘們抱去了廂房歇著。正房裏，便隻剩下了夫妻倆。

  想起白天的一切，林玉慈不免心髒蹦蹦跳，看也不敢看他一眼，坐也坐不踏實，內室、外間、暖閣，假裝無意地四處躲著。

  最終，被他堵在了東暖閣門內。

  “你躲著我？”沈鐸嚴掀簾而入，看著假裝坐在炕沿看書的林玉慈問道。

  “沒……有。”林玉慈嘴硬不敢承認。

  “那為何，我進了內室，你就跑到外間；我到外間，你就跑到暖閣？”

  “有嗎？湊巧吧。”林玉慈眼睛一眨，嘴硬否認，說著，拿起小幾上的書，挪著想要往外走。

  沈鐸嚴也不抬頭看她，林玉慈一時心生僥幸。當她快挪到門口時，沈鐸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，站起身，擋住了半個門。

  還有兩步即可脫險，林玉慈有些懊惱，決定衝一把。於是，她加快腳步，決定仗著身體纖細，側身繞過去。

  奈何熟稔兵法的沈鐸嚴早已看準地形，此時，他一抬手，便把林玉慈給攔了下來，堵在了牆角。

  兩人的站位，跟中午差不多。

  林玉慈突然嚇得很，自知這次無論如何，也是逃不掉了。

  “等一下……”她話沒說完，隻覺得天旋地轉，人已被沈鐸嚴給扛了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