荷燁覺得五髒六腑都掉了個個，眼前一片血霧，竟是七竅流血。再看道情，氣息奄奄，卻依舊堅定地道：“荷燁，別管，繼續！”

  流火刃都快舉不起來了，荷燁爆喝一聲，閉了閉眼。藍色的光芒自他的手掌蔓延，道情過了這麽多的法力給他，這最後一下打出去，溫柔鄉必應聲而破。

  “你們兩個都瘋了嗎？再打下去，兩個都得死！”粉色的天幕一點點散開，白無常抓著兩個奇怪的罩子，一手一個把兩個人都包裹了起來。

  荷燁半邊肩膀麻得沒有知覺，“老白，你還是不信我是真的嗎？”

  白無常什麽也沒說，而是扶著道情坐到一邊。

  道情神識迷離，似乎是陷入了短暫的昏迷。白無常伸手探了探他的靈識，神色放鬆了下來。“這家夥竟然渡了這麽多法力給你？”

  “白無常”古怪地看著荷燁，荷燁亦看著他，前者狐疑地問：“你到底是什麽人？”

  那個眼神和動作荷燁再熟悉不過，他一下子什麽都明白了，“你聽著，我不是假冒的。”他忍住想要直接攤牌的衝動，點出對方的身份，“你是荷燁，不是白無常。”

  “白無常”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瞞不了多久，並沒怎麽意外，“為何你的外表、招數、語氣，連小動作都與我一模一樣？老白說道情攔不住你，叫我親自前來，你……是從哪冒出來的？”

  若是直接說“我就是未來的你”，怕是要被天雷劈得外焦裏嫩。荷燁輕輕歎了口氣，“我與洛汐來自虛空之境。是與你們所處的時空平行的時空。”

  “虛空之境？是何物？”

  荷燁把他們對虛空之境的假設挑挑揀揀、拚拚湊湊說了出來，也不管對方是不是完全接受了，“你放心，我絕不會對你不利，我對你的事了如指掌，若是想做什麽，早就下手了，你防不勝防。我們走這一趟是為了找人，也是為了破解天道背後的秘密。我們需要你的幫助。”

  “白無常”機械性地點了點頭，“確實有理。”

  荷燁見他被自己說動了，便想要繼續說服，誰料還沒等他開口，“白無常”便猛地推了他一把，另一隻手把道情架了起來。荷燁萬沒想到他會佯裝接受麻痹自己，等反應過來的時候，已經再次跌入“溫柔鄉。”

  白無常的聲音傳來，“洛汐太過狡猾，若非你如此坦誠，我還分不清你們哪個來自二十一世紀。燁子，少費點力氣，安心待上兩天，結界自然會開啟。”

  荷燁：……

  “你不是荷燁，你是老白？你……也是來自未來？”

  白無常沒有再回答，有意加重了腳步聲，顯然是已經離去了。

  荷燁狠狠一拳砸在地上，難道白無常才是幕後boss？不會，他立即否定了這個假設，運作這一切需要極其強勁的法力，白無常顯然是沒有的。作為荷燁的幾個死黨之一，他從沒懷疑過他們之中會有人背叛他。

  洛汐恐怕還不知道白無常的事，可白無常卻對他們了如指掌。荷燁越想越覺得脊背發涼，這離塚之內無法傳遞任何信息，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。

  他的靈識剛剛受到巨大的衝擊，此時耳邊嗡嗡直響，意識也是時而清醒時而迷糊。他大字型倒在地上，全身肌肉不受控製地顫抖，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。

  另一邊，洛汐也並沒比荷燁好到哪裏去。好在他腦子靈活，用這個時代的荷燁暫時混淆視聽。但他很清楚，這個辦法用不了多久就會被識破。他拔了水壺塞子，給自己灌了一口酒，而後隨手甩開。

  他已經意識到了白無常很有可能也來自未來，去找冥王麽？就說自己是荷燁的冥奴？不行，冥王何其精明，他絕不會相信荷燁會養什麽冥奴，到時候反而更加麻煩。思來想去，唯一能去找的人還就是道情。要是自己都沒辦法說服自己，他也就不用在這個時代再混下去了。

  這樣想著，他已經到了天界。可還不等他入天庭，忽而紅光乍現，警報聲起。守衛的天兵正在打盹，聽到刺耳的勁爆，打了個激靈。

  洛汐轉身就跑，白無常這老鬼，竟然已經把他歸入了天庭通緝的行列，但凡是天族的領地，他都進不去。

  被天兵追著跑了大半個天界，他實在是沒力氣了。不能再跑了。荷燁還不知道什麽情況。他眼珠一轉，忽而想到一個冒險的法子。天庭有一處所在，他是可以去的。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，鋌而走險，說不定能見道情一麵。

  心到人到，“天師府”三個燙金的字映入眼簾。

  六界之內，不管你是人、是妖、是仙、是怪，都可以應聘天師。其實就有點像天庭的臨時工，可以通過領取任務獲得功德。這地方龍蛇混雜，各界有故事的人匯聚。若說整個天界誰敢收留他，那也就是這天師府了。

  他對這十分熟悉，當年在天界做神官的時候，少不得來者發布各種任務，這些天師中雖然藏龍臥虎，但也不乏脾氣古怪之人，唯一的共同點就是——缺錢。也正是如此，隻要你出的功德夠多，就一定能聘用到合適的人。並且，不用擔心背叛，因為在天師們領取任務的同時，便會被套上一個“三生鎖”，若對主不忠，立刻天雷焚身。

  更妙的是，領任務的人與派任務的人根本見不到麵，也可不用自己真實身份，一切都是在暗中進行的。因此也不必擔心秘密泄露。天界之人一向自詡為六界之中最光明磊落，可“天師府”的存在，從來都是一個巨大的諷刺。

  粉飾太平罷了。

  洛汐原本的樣子太過引人注目，他搖身一變，化為一隻雉雞精。陸壓教了他變化之術，不必像荷燁他們一樣用法力維持著化相以至於引來天雷。他扯了扯帽簷上多出的三根五彩斑斕的羽毛，對自己現在的樣子還挺滿意。

  “喂，這邊登記！”正在東張西望，便被一小卒拉了過去，那小卒不知道是剛睡醒還是怎麽，一臉的不高興。洛汐和氣笑笑，拿出一小袋子功德珠，塞給那小卒。

  “神官，能不能通融通融，在下實在著急，您行個方便，讓我直接領了銅牌吧！”

  小卒摸了摸下巴，見四下無人，迅速收了，上一眼下一眼打量這個“鄉巴佬”。他不過是個打雜的小卒，連天兵都不算，更遑論什麽神官了，這土裏土氣的小妖，連根腳都快藏不住了，尾巴一晃一晃的，道體都維持不完整。每天來這碰運氣的無名小卒太多了，想要走捷徑的也不少，但一出手這麽多功德的卻少見，何況那句神官叫得他心花怒放。

  小卒的笑意都快掩飾不住了，他清了清嗓子，嘖了一聲，心說真是個冤大頭，這樣的身手，就算是拿了銅牌，恐怕一個任務都做不了就要直接歸西了。但沒人和錢過不去，他想著那登記不過是走個流程，不當什麽事兒，於是給洛汐打了個手勢，示意洛汐跟著他。

  洛汐很狗腿地跟上，把帽子壓得更低。

  “喂，雉雞精，既然拿了你的功德，神官老爺就提醒你幾句。”小卒壓低聲音，對洛汐耳語：“整個天師府內，任務分為紅橙黃綠青藍紫七個等級，按著難度和危險程度劃分。你呢，去紅橙黃也就差不多，千萬別逞能。”

  洛汐虛應著，“多謝神官提醒。”說話之間，小卒便為他尋來了銅牌，帶著他往裏走。

  “喏，給你。拿好了別丟了。”

  進了第一道大門，洛汐停下腳步，果然看見七色的帳篷次第排開，足有幾百之多。每個任務都是要保密的，因此每一頂帳篷都代表一個已經發布還沒完成的任務。而帳篷群後麵則是很高的牆，他看也不看，直接往裏走。

  小卒在後麵喊他，“喂，不要往裏去了！”

  洛汐也不回頭，隻是揮了揮手示意無妨。小卒正要去拉他，卻被洛汐的壯舉驚呆了，嘴巴變成一個O型。他眼看著洛汐沒有用任何術法，直接穿過了那足有幾丈厚的牆壁。一氣嗬成，行雲流水，隻留小卒怔愣在原地。

  牆壁之後，無比空曠，隻有一個打著赤膊的老者揮著鋤頭，正在鋤地。洛汐行了個天界的並指禮，開門見山道：“帝江先生，今日的‘極’是什麽？”

  帝江旁若無人地鋤地，看也不看洛汐，嘟囔道：“你根腳太弱，‘極’不是你能做的。”

  洛汐不急不躁，摸了一把冥沙出來。

  均勻的鋤地聲音未曾間斷，帝江語氣頗有些不屑，“別白費力氣了，冥界之氣在天界根本無用武之地。”

  洛汐嘿嘿一笑，露出一口朱貝一般的白牙，“先生，誰說我是要用冥氣了？”

  可憐帝江專心鋤地毫無防備，剛舉起鋤頭，想要教育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番，便被沙子糊了一臉，再也睜不開眼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