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說不出一個“有”，也說不出一個“沒有”，荷燁幾次掙紮著想狠狠心，卻根本做不到。他知道這片刻猶豫已經完全出賣了自己，隻得徹底認栽，行，白無常。棋高一招。

  “荷燁，你依舊心悅我。既然如此，你為何要與旁人……”道情說不下去了，他的指骨被自己捏得哢嚓作響，悲憤又心痛。

  “來吧，出招吧。我最痛恨便是你的自以為是。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，風光無兩，凡事從不與我商量，一消失就是一年半載。隻叫我日日夜夜等你盼你。你從未在人前承認過我，更給不了我道侶的身份。道情，你把我的尊嚴置於何地？從始至終，你可有把我放在第一位？你又有什麽資格叫我對你始終如一？”荷燁明白，此時他不能說半句假話，索性就把昔年對道情的不滿如竹筒倒豆子一樣倒了出來。言罷，他自己默默給自己點了個讚，不由得再次感謝洛汐的洗腦功夫。

  道情呆住了，他從沒想過一向不爭不搶，總是淡如秋水的人竟然內心存了這樣的想法。他想要辯解，卻被翻江倒海的寒意所侵襲。流星錘番在手上，心中五味雜陳。

  這是他們自初次相見以來，時隔萬年再次刀兵相向。白無常終究低估了愛之一字的力量。道情十分肯定荷燁是在激怒他，逼著他出手。也明白，一旦出手，荷燁的神識就會受到重創。可是他了解荷燁，他如此決然地說出這樣的話，便是鐵了心要打破這溫柔鄉。

  他愛他。

  荷燁，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，我拚了命也會為你爭取。

  健碩的手臂上青筋暴起，他閉了閉眼，再睜開的時候已經進入了戰鬥狀態。戰神的氣場終究不是當年的小皇子可比。荷燁感受到一種壓迫力。那是他從沒見過的一種神情，決絕、悲愴又孤傲。道情的聲音有些沙啞，“好，那就來吧。”

  戀人之默契讓兩人瞬間get了對方的真實用意。荷燁負罪感頓生，心中默念了幾句對不起，卻又覺得無比感動。

  那一對流星錘看似沉重笨拙，實則靈巧非常，若是用好了，不但比刀劍的攻擊範圍更廣，殺傷力也更強。不用法力，荷燁也沒有十成的把握可以討到半點便宜。

  兩人四目相對，誰也沒先發起攻擊。道情是下不去手，荷燁則是在等他露出破綻的那一刻。

  流火刃與流星錘幾乎是同一瞬間動了起來，絕對不能硬碰硬。道情本就有千斤之力，兵刃又極重，流火刃輕且薄，若是裹挾法力，可能還有幾分招架之功，若是肉搏，就吃了大虧。

  流火刃在荷燁手中打了個轉，這是他特有的一個壞毛病，鴻鈞老祖曾說過，若是高手對局，這零點一秒的延遲就可能叫他占了下風。果然，流星錘壓了下來，與流火刃攪在一處，道情手腕用力，隻略一下壓，荷燁便覺得膝蓋發軟，險些跪倒在地。

  趕緊轉換招式，一個就地翻滾，流火刃轉而攻擊下盤，蛇步而行。道情以不變應萬變，以退為進，把他的招式拆解得零零碎碎。

  荷燁有些哭笑不得，這是什麽打法？他招招逼著道情使出全力，道情則始終留著三分。

  “道情，這樣不行，你若是不使出全力，我們還是出不去！”

  他們已經走了幾十招，這“溫柔鄉”要靠殺氣來破，可他們根本也打不出殺氣來。往往是招式一出，對方就馬上有了應對之策。這幾乎與身手好壞沒有任何關係，完全是因為戀人之間的心意相通。

  荷燁把牙一咬，拚了！冥氣灌入，流火刃上藍光閃爍，在他的腕間三百六十度翻轉，把流星錘直接彈了出去。下一秒，天雷隨之降臨，把荷燁的衣袖燒穿了一個窟窿。

  道情被震得手臂發麻，他隻當荷燁不用法力是怕傷到彼此，卻沒想到他是另有苦衷。“怎會引來天雷？”

  荷燁來不及解釋，回身又是一擊。三道天雷齊發，劃過粉色的天幕，詭異又絢爛。仿若在這樣的環境之下，天雷都變得溫柔了起來。

  “荷燁！”道情覺得今日的荷燁實在是太奇怪了，竟然張著眼睛對著天雷發愣，都不知道躲的麽？

  雙腳離開地麵，道情單手攬著自己的愛人，另一手則握著流星錘，防備天雷再次來襲。

  若是“老天有眼”，看到兩人這一場鬧劇，怕是會認為這是開天辟地以來最荒唐的一次對壘。時而拚盡全力，時而又要護著對方。更何況一個是冥仙一個是戰神，這是過家家鬧著玩麽？

  荷燁拄著道情的肩膀，一個靈巧的翻身便到了他背後，單手去襲他腋下。此招若是要防，隻能反攻其雙腿。道情卻並未躲閃，硬生生挨了一下。掌心打中肋骨，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，荷燁刹那遲疑，終究不舍得下手太黑。就這零點一秒的走神，他便被道情反手抓住了雙臂，利落地讓步借力，過肩摔。道情力氣很大，雙手猶如鐵鉗，荷燁背部著地，差點沒背過氣去。

  這一下的力量十分難掌握，若是重了，非要骨斷筋折，若是輕了，又不能讓對方失去攻擊能力。道情也還是差了點力道，但也把荷燁摔得眼冒金星。顧不得五髒六腑劇痛，他踉蹌著爬了起來，流火刃橫在腕間，再次橫掃出去。

  道情撤退得遲了一些，隻得以流星錘來迎，兩道強勁的法力相撞，冥沙劇烈震顫，與此同時，荷燁一陣目眩頭暈，仿若整個人踩在棉花上。八道天雷左一道右一道地劈向他，他眼前一片花白，想躲也裏來不及了。道情猛地撲了上來，把荷燁護住，兩人滾作一團。天雷擦著他們的頭皮呼嘯而過，道情發簪掉落，長發散了滿肩。

  “荷燁，若是拚了命也出不去，你也心甘情願麽？”道情看明白了，隻要他動用法力，天雷就會接踵而至，如此一來，仿若走在鋼絲線上，一不小心就要墜入萬丈懸崖。

  荷燁掙了掙沒能掙脫，“道情，你難道還沒看出來麽？老白有問題！”

  道情把他抱得更緊，“我知道！但他說得沒錯，你身邊那個聖靈十分危險，以他的本事，做冥官都屈才，怎會成為你的冥奴？你從未與我提過此人，近日卻頻頻與他同出同入，如此蠱惑人心，若是不調查清楚，我怎能安心！”

  荷燁擦了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冷汗，“道情，他原本就打算去找你談談，可還沒去，便被你和老白追殺。白無常，我和他多年的情誼在這，我相信他是友非敵。更何況，老白算無遺策，他定會想到我若是暴力突破，該有怎樣的後手。”

  還有一句話荷燁沒有說出口，他們的身份在這，白無常無論如何也不敢讓他們雙雙折在離塚。

  道情還想再說，卻悶哼一聲，眉毛擰成了川字。

  “你怎麽了？”荷燁感覺到他的力量弱了下去，趕緊反手把他扶住。

  道情擺了擺手，血自唇角滲了出來，“剛剛那法陣消耗了太多法力。”

  荷燁伸手探了探他的靈識，瞬間心涼了一片。這傻子打起架來完全是強撐著，此時法力不剩三成，軀殼都快支撐不住。他捏緊了拳頭，一個狀況不明，一個大口吐血，兩輩子都不叫人省心！

  就在荷燁出神之時，道情忽而沉氣凝神，變拳為掌，直扣他的命門。荷燁詫異之下被他抓住手腕，繼而一道清勁的法力注入，因為力量過猛，竟然直接從他指間溢了出來，把碩大的岩石打了個粉碎。

  “道情你做什麽？”

  道情繼續把法力注入他的身體，“你不能再動法力，而我所剩法力不多，如今全部過給你，要如何用，聽憑你的安排！”

  剛剛溫柔鄉已經被損壞，荷燁的神識也隨之受到影響，他狠狠甩了甩頭，把道情過到他身上的法力一氣兒注到流火刃上，而後單膝跪地，雙臂平展，這一擊毫無保留，竟有了些許盤古開天辟地的氣勢。

  腳下原本平整的土地裂開一條條溝壑，飛沙走石揚起，入眼全是粉紅色，和碩大的破壞力比起來，竟然有種詭異的浪漫。荷燁與道情同時被強大的反作用力甩了出去，重重摔落在石壁之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