激戰過後，荷燁整個人如同從水裏撈出來，把那個死沉的家夥從這自己身上推下去，大字型癱在床上。“不是說好了做給我師兄看的，你怎麽動真格的……”

  洛汐壞笑著又湊了上來，“沒毛病啊，‘做’給他看。再說了，動真格的你最多罵我幾句，要是不動真格的，哪裏忍心看你欲求不滿！”

  荷燁：騷不過、騷不過……

  “你覺不覺得自從你下了線，六界勢力都收斂了太多，竟然這樣容易就被我們全部送走了。龍陵君和臨江仙那邊也一切順利，似乎走得太順了一點。”

  洛汐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他的脊背，“這有何不好？原本敵暗我明，現在我們也可以躲在暗處。何況距離安史之亂還有幾年，我們難得有閑。那一百件小事，我們還沒有一一完成。”

  荷燁翻了個身，那句話在心中口中過了幾遍，幾次欲言又止，最後還是下定決心地說:“我們可以先回到現世之地，然後再……唔……”

  洛汐用一個吻堵住了他後半句話，來來回回捉著他的舌不肯放過，直磨得唇部發麻，牙齒發酸。最後在他唇角輕輕咬了一下，作為結束。“天上一天，地下一年，對幾位聖人來說，也不過就是幾天時光。”

  “我隻怕遲則生變。”荷燁在知道李白就是女媧石殘魂的時候是想過直接把他帶走的，或許是私心作祟，他真切很想和洛汐在大唐再呆上幾年。

  洛汐這國際馳名雙標就是別人多一分鍾也不能多留，自己麽，就是再待上個把年也不是什麽大事兒。

  荷燁一向是口嫌體正直，把在大唐再留幾年的決定告訴臨江仙和龍陵君，這倆也挺高興，相當於公款旅遊外加休個超長年假。

  荷燁囑咐他們：“你們還是不能放鬆警惕，江集那邊要多留意，玄宗對佛教的芥蒂多是源於武皇，若能逐漸消弭，也不失為一件功德。”

  “老大，你們兩個去逍遙快活了，就留我們兩個在這！”龍陵君得了便宜還賣乖。

  荷燁專治各種不服，“不想留下可以回去，反正咱們主線任務一時半會兒也完成不了。公司還一堆事兒等著你們呢！”

  龍陵君嘿嘿笑著，“哪能呢！一切聽從老大安排！你們快走快走，好好享受大唐生活吧！”

  卸下一身包袱，兩人開始四處遊曆，每到一處便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，日子過得平順、安穩。荷燁從未在人間待過這麽久，大唐民風開放，娛樂活動眾多，就像兩個沒見過世麵的小孩子，每日樂不思蜀。

  人間的節日眾多，每到節日便有各種節令表演、吃食，可憐兩個工作狂在一起萬年都沒正兒八經談過戀愛，在這一世的人間都一一實現了。

  ——“哇，原來人間的日出這樣美！你不看日出盯著我做什麽？”“哪有你美。”

  ——“想要哪一個？”“都想要。”“隻能選一個。”“那都不要了！”“老板，都要了。”

  ——“怎麽又放花燈，就不怕再被月老截胡？”“截到才好，官方認證！”

  ——“靠，你怎麽吃了那麽多胡椒，辣死了！”“要辣一起辣！”

  ——“這一箱子的甜瓜你怎麽每個都咬了一口！”“替你嚐嚐哪個甜！”

  ——“不行……太快了……慢點……呼……”“哥哥，爬個山你怎麽搞得這麽……”

  ——“你許了什麽願？”“希望能與天同壽。”“為何不許白頭偕老？”“若壽不盡，你我必會相守，不必許願。”

  “汐汐，這麽快已經完成了五十多件了。”荷燁趴在塌上打了幾個對勾。

  洛汐趴在他身邊哄他:“你要是願意，咱寫個一千件也沒問題。”

  荷燁嫌棄地說:“去去去，這麽熱的天，別老粘著我!不知道給彼此一些個人空間嘛!”

  洛汐笑嘻嘻地把他壓在身下，“那你介意你的個人空間裏有我嗎？”

  他們買下了一處小宅院，隻有五六間屋子，荷燁在院內種了各種蔬菜，養了幾隻雞鴨鵝。還很無聊地給它們都起了名字。

  隔壁的嬸子很喜歡他們，時不時投喂一番。

  洛汐躺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，草帽遮著半張臉，隻露出線條分明的下巴。“哥哥，咱們年初就要走了，你種的葡萄怕是吃不上了。”

  荷燁拎著個笸籮給小雞喂食，“我都想好了，等咱走了，這小院就留給張嬸兒，這一年多虧她的照顧。還有咱家大花、小翠，都交給她了。”

  洛汐嘴角抽搐，“你啊，這麽多年起名字水平沒半點長進!”

  荷燁想起自己的大胖兒子，“說起來還真有些想念田田，也不知道在小依那怎麽樣了。”

  這幾年間安祿山招兵買馬，幽州大本營已經有了不小的規模。掐指一算，正是天寶十年，何昌浩給李白寫信，叫他去幽州一遊。意圖十分明顯，是為安祿山招攬賢才的。

  到了約定離開的那一天，兩人孑然一身，手上卻拎了不少嬸子給烙的餅還有一大袋子茶葉蛋。

  “張嬸，以後我們會回來看你的!”

  與隔壁嬸子告了別，荷燁還有些不舍，“可惜冥界養不活任何活物。”

  洛汐若有所思，他這些年可沒少嚐試，生魂在冥界無法久留，若是無魂隻有軀殼，那也沒半分意義。

  行了幾日，他們正好在宋城落腳，見到了李白和他的妻子宗氏。李白一心要去幽州，宗氏勸不住，跟著掉眼淚。

  他們想要勸慰一番，叫李白不要多生事端。闊別多年，李白蒼老了許多，再見到洛汐卻也沒太驚訝，隻說自己已經下定決心要應召而去，實地考察一番。他預感到自己可能有去無回，還寫下了“恥作易水別，臨歧淚滂沱”的詩句。

  洛汐勸他說：“安祿山如今身兼平廬、範陽、河東三鎮節度使，傭兵二十萬，是天下兵馬半數以上，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，太白不可莽撞行事。”

  “一別數年，國師姿容依舊，白卻已白發蒼蒼。”李白緩緩地說：“你是天上的神仙，與天同壽，白卻隻是一介庶民，自知時日無多。雖然蒼顏白發亦要為國盡忠，怎能苟且偷安？”

  洛汐也有些動容，“太白莫要說這些喪氣話。”

  李白自斟自飲，“二位，白去意已決，你們不必再勸我。”他有些枯瘦的指節敲擊著桌麵，唱出一個悲涼淒婉的調子，頗有壯士一去兮的味道。

  知道他看似放浪形骸，實則胸中有丘壑，多說無益。

  李白又飲了幾杯，目中似有追憶，“隻是此去經年，不知道大家和娘娘如今可還安好。”

  荷燁支起一個水鏡，畫麵中的玄宗也老了不少，楊貴妃在美人榻上枕著自己的手臂小憩，呼吸恬淡。

  “她？”李白醉眼朦朧，湊上來眯著眼睛仔細看，“娘娘她似乎與從前大不相同！”

  “為何這樣說？”蘇離離去之後楊玉環便隻是楊玉環，雖然已經是中年婦人，卻保養得很好，姿容神態猶如少女。

  “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。”李白喃喃地說。

  荷燁清了清嗓子，收了水鏡。“太白莫要多想了，此去幽州，多多珍重。”

  次年十月，李白到達幽州，所見所聞讓他察覺到危機四伏，戰事頻發、民風剽悍，兵強馬壯且各個勇武非常。洛汐與荷燁一路跟著他，也看到了這所謂的虎狼之師。

  洛汐說：“草莽之氣甚重，軍心也不夠齊整，比之霍將軍當年的部隊差之遠矣。”

  李白武藝高強卻並不會帶兵打仗，他隻看到了安祿山的士兵精神風貌上進且剽悍非常，更是看到了他必反之心。李白深覺無力回天，竟然一個人跑去黃金台遺址去酣暢淋漓地大哭一場。

  荷燁感慨道：“燕昭王招賢納士，築起黃金台，而玄宗卻越發昏聵，可惜李白才情。”

  洛汐倒是看得清楚，“他所擁有的才華自然是盛唐最為耀眼的一顆，可是若論政治，他卻並無治國□□之材。”

  他們在李白麵前現了身，“太白，安祿山謀反已成定局，你還是找個借口辭行吧。”

  “國師，你曾為大唐的國師！難道就這樣看著李唐王朝覆滅，奸佞得誌麽！”

  此時他不再是那個名動天下的詩仙，而隻是一個垂垂老矣、報國無門的老翁，睥睨地看著洛汐，眼神中充滿了諷刺與不甘。

  洛汐避而不答，李白幹笑了幾聲，引吭而歌，“十步殺一人，千裏不留行……哈哈，千裏不留行！殺！殺！殺！”

  荷燁不知該如何規勸，“亂世將來，豈是你一人之力能阻止？何況李唐氣數未盡，你不必如此。”

  一支筆、一腔熱血，這便是李白擁有的全部了。文武雙全，滿懷報國情，卻無人願意任用。正是了卻君王天下事，贏得生前身後名，可憐白發生!

  蕭索秋風，席卷滿地頹敗的落葉，仿佛把李白的豪情壯誌也一並卷走了，紛紛揚揚不知飄落何方。

  大廈將傾，高宇將頹，盛唐猶如一個漂亮的傀儡娃娃，外表依舊光鮮精致，內心卻已潰爛腐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