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得去一趟，汐汐幫我！”再次啟動法陣，鬥轉星移之間荷燁直接降落在鬼母和蘇離之間。

  “打住！”

  話音未落，兩人的術法攻擊全部奔他而去。

  荷燁的法力在傳送法陣啟動的時候就已經耗光，若是真打在身上非要受重傷不可。蘇離發現他狀態不對，狐尾拔地而起，把他卷了起來。

  鬼母亦收了手，兩道強勁術法相撞，反作用力擊在鬼母左臂，骨斷筋折。

  狐尾收回，荷燁驚魂甫定，險些沒能站穩。“多謝兩位手下留情。”

  荷燁畢竟是聖人們的小師弟，更是鴻鈞老祖最寵愛的弟子。若真把他傷了，不管是女媧還是冥河，肯定都不會和她們善罷甘休。

  蘇離哼了一聲，“你怎麽混成這幅樣子？跑到這來又湊得什麽熱鬧？”

  荷燁咳嗽了兩聲，“你們二位可別再打了，這金輪島本是安祿山命定的葬身之處，若他一死，女媧石就會再次降世，可天道卻給了他重生的機會。”

  鬼母似感覺不到痛，“為何？”

  “你們看那是什麽。”荷燁以下巴指了指金輪島上的一抹幻影。

  金輪島是女媧石誕生之地，也是當初女媧煉石補天的場所。所有女媧石的碎片都是出自於此。

  “這是……”

  蘇離和鬼母親眼看到女媧石誕生的種種經曆，俱是沒了氣焰。

  荷燁信誓旦旦地說:“你們放心，安祿山命不該絕，女媧石也自有定數。尋他而來的船已經快要入港，大唐的氣運，注定在他手中完結。”

  這其中的因果已經清晰了，鴻蒙之氣震動導致天下再亂四起，而人間天子沒能守護自己的子民，因此引來天道懲罰，才有了幾年之後的安史之亂。

  荷燁對鬼母說：“你看到了？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是阻止安祿山發動安史之亂，這樣他下一世你便可安排他入阿修羅道。可現在你也知道了，若是沒有安史之亂，若不是上天給他安上這樣一個任務，他早該命絕！”

  鬼母斷掉的手臂垂在身體一側，神色頹靡。荷燁繼續說：“我也曾經以為我能改變天道，卻發現最終殊途同歸。回去吧，若是你們的機緣在百年之後我成立錦繡年華之時，或許還能如你所願，隻可惜他的魂魄在百年前就已經消散了。回去吧，我以冥族的名義向你起誓，或許你還有機會再次見到他。”

  “我還能再見到他？”鬼母隻聽進去這最後一句。“荷冥官，你可能確定？”

  “不能，隻是有這種可能。等時機成熟，你自然會知道。”荷燁點到即止，“快回去吧。”

  鬼母欠了欠身，果然依言離開了大唐。

  “蘇離，現在該你了。”荷燁轉而看著她，“女媧石無法降世便是因為其中一縷在師姐補天之時感而有靈，竟誤入輪回。為伯邑考，為李白，為金聖歎。師姐的一個化身卻又被困在金聖歎的無葉堂裏。隻能等這一世李白壽盡，我收集他殘碎的靈識。”

  蘇離問道：“可會影響到現世之地的金公？”

  “我自當盡力保他。”荷燁參悟了這其中因果，卻不可能為任何人做決定。“若真到了量劫到來之時，他肯定也是避無可避。”

  蘇離臨行之時還是問出了困擾她已久的問題：“你早知道各中因緣？”

  “不知，隻是猜測罷了。”荷燁很謙虛地說，“或許是運氣好，恰恰都被我猜中了。”

  “你終究是比我強。”蘇離的聲音淡了下去，這個被斥為紅顏禍水的妖妃亦返璞歸真，不過是個傷情的女子罷了。

  荷燁無力再用傳送法術，丟出一朵墨蓮徐徐而行，也想讓自己吹吹風，清醒清醒。

  回到山坳之中，正看到洛汐以水鏡觀看鑒真，僧團甫一重獲自由便揚帆出海，向西而去。沒過多久，大船觸礁，僧團在海上漂流了數日，鑒真大難不死，得以獲救，籌劃已久的西行就這樣失敗了。

  十日之後，鑒真親自前來見荷燁，後者還以為他認為又是洛汐背後搗鬼前來興師問罪，卻沒想到他竟是來辭行的。

  “荷冥官，或許你是對的。若想不衰，隻能不盛。盛中求進，乃是刀尖起舞，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。若論揣測天意，你當之無愧為六界第一人。”

  荷燁對他突如其來的認可並沒有什麽欣慰之情，“尊者謬讚。”

  鑒真取出一隻瓷瓶，“臨行之時，這一瓶楊枝甘露贈與你們。就算是貧僧代表釋教為黎民百姓贖罪吧。”

  荷燁無奈地說：“尊者該不會是想著引更多生靈去西方吧……”

  結果這一瓶楊枝甘露並沒能支撐多久，洛汐竭盡全力也並沒能保住災民，女媧石數次擦肩而過，一次次把難民的生活推向更艱難的境地。

  開始的時候洛汐還能憑借自身的震懾力安撫人心，時間久了，百姓們卻發現他們信奉的神並不能真正保護他們，反而讓他們置身更大的危險當中去。於是懷疑的聲音小範圍內傳播，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染病、受難，這聲音再也壓製不住了。

  曆史上洛汐便因這次賑災不利失了民心又被貶謫。沒想到這一次聯合了幾界力量依舊是相同的結局。曆史上的國師“以死謝罪”，當然隻是金蟬脫殼回到了天界。

  這一次的死傷之數更勝從前。輿情重壓，洛汐每日都會被災民們口舌相擊，從得民心到失民心，也不過是數個朝夕。

  洛汐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，荷燁叫他靠在自己身上，輕輕揉著，“你若是再撐下去，過些天他們怕是要直接用菜葉子、臭雞蛋丟你了。”

  “是啊。”洛汐枕著他的手臂，有氣無力地說：“到那時候，還要仰仗哥哥保護我。”

  荷燁的手挪到了他的風池穴，“我要是說，你不必因此介懷，也是違心。若我說百姓隻在意結局而忽略了你這些日的所作所為，就是有所偏頗。誰能不在意生命呢？若一個人竭盡全力就該被諒解，也就沒有所謂瀆職之罪了。”

  前一世的道情曾經因此事陷入深深的絕望和自責。他與荷燁因蘇離之事冷戰，有數月未曾見麵，而後還是災情控製不住，荷燁擔心他的狀況才趕去幫他。兩人甫一見麵，便大吵一架。

  道情每日為如何救更多的災民而鬱鬱寡歡，甚至有輿論說國師玩忽職守，不肯全心為民，這才導致災禍擴散難以抑製，更有極端之人幹脆就來殺他泄憤。

  一切的源頭都是優曇花，道情因此也和卓彌鬧得險些一拍兩散，或許是他做了萬年神官，最為憋屈的一次。若是叫他帶上十萬天兵趕赴戰場、蕩平敵人他眉毛也不會皺一下，可是叫他救民水火，他卻並沒有這樣的能力。

  荷燁毫不留情地說出他當時的處境，然而很多時候，他不是不知道，隻是還存有一絲僥幸。最終卓彌被執法天官帶上天庭，他也不得不金蟬脫殼離開大唐。

  如今鬥轉星移，曆史的結點再次到來，依舊是月佘族惹下的禍事，依舊需要他來收拾這個爛攤子，最無奈的是，依舊收拾不好。

  “看來還是要來個‘以死謝罪’啊。”洛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。“國師角色現在下線也沒什麽不好，我們可以在大唐再呆上幾年，隻等著李白壽盡便好。”

  “道家這倆要如何送走你可有計較？”

  “等我‘一死’，自會有人上書彈劾江集，他的道樂必然推行不下去。至於你那師兄——”洛汐頓了頓，狡黠一笑，“他是為你而來，我自有辦法送他走。”

  果不其然，幾日之內發生多次□□，災民之中擁護他的與反對他的力量勢同水火，終於在一次火拚之中，他“自刎謝罪”，洋洋灑灑萬言上書玄宗，有負聖托，殉道而去。

  人這一“死”，蓋棺定論，那些聲討他的反而消滅了氣焰，自發為他送葬，更有不少百姓扶棺而哭。兩人隱去身形，看著送葬的隊伍蜿蜒數裏，荷燁感慨：“你身為國師政績不顯，才名不盛。看來還是戰神這個職業適合你！”

  洛汐撇了撇嘴，“說來也巧，我一‘死’這災禍便平息了下來，反而贏得身後名，死了數萬之眾旁人看不到，死我一個倒是轟動大唐了！”

  出乎洛汐意料的，雖然在他死後有很多人上書彈劾江集，卻並未撼動他在玄宗身邊的地位。玄宗連著下了幾道詔書，都說要大力推行道樂與道家文化，以傳國師之舍身成仁之精神。

  可江集是個明白人，並未被這短暫的勝利衝昏頭腦，反而一直前輩恭順，甚至滲透了不少佛道共存的全新理論。如此一來，其實他是去是留也顯得不那麽至關重要了。

  最後便是執明，洛汐的壞心思簡直是伸手就來，他太知道執明的性子了，之前他們假托關係有瑕引鑒真與荷燁結盟，而執明卻不知其中隱情。後洛汐詐死，執明雖然有所猜測卻依舊擔憂荷燁的情況。

  於是執明神君每次支起水鏡的時候，總能正好撞上兩人顛鸞倒鳳、閨房遊樂，如此幾次，他便憤然而去，多一眼也不想看他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