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汐當機立斷：“管不得那麽多了，先組織災民轉移。小渠，你讓大家先按著年紀和受傷情況分為幾組，老弱病殘和受傷嚴重的在前，青壯在後，快！”

  雨水具有強酸性，隻要沾在皮膚上便能燒出一片潰爛。最好的方式便是尋一處天然避難所。洛汐選擇了最近的一處山坳，地靠天險，相對安全。小梁雖然年紀尚小，在災民中卻很有話語權。他貫徹執行洛汐的指令，很快就把難民分為五組。第一組已經準備就緒，“國師，已妥當！”

  “好。”洛汐把楊枝甘露交給荷燁，並未用朱砂，而是自己咬破中指，以天人血在地麵上寫寫畫畫起來。軒轅氏的血液有驅邪避災之效，引動法陣能將其作用最大化。這雨下得極大，衝刷腐蝕著大地，他的血卻衝不散，不多時就顯出法陣雛形。

  他的手指流著血，麵色雖然冷靜，荷燁卻看得出他也並無十足把握。“汐汐，傳送法陣太耗法力，若是啟動五次，合我們兩人之力也有些勉強！”

  “能送走一批便送一批吧！”洛汐站起身來，“快，第一組，全部站到法陣裏來！”

  楊枝甘露被播撒出去，每甩一下便可抵擋一陣，隨即又被裹挾著強大破壞力的酸雨打破。

  第一組人數最多，洛汐一抖袍袖，用自己的血引動法陣，頃刻間那並不起眼的法陣閃耀出刺目的光芒。驚慌失措的百姓被那紅光籠罩，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  “汐汐！”這法陣啟動一次就要燒去功德無數，更是要調動充足的法力。他剛剛用了那麽多血去畫法陣，本就消耗了大量精力。如今一次送走這樣多的人，已經是他能力的極限。

  洛汐擺了擺手，強打精神。“下一組，繼續。”

  荷燁反手結了個八卦印，繼續維持法陣的運轉。“你歇歇，我來。”

  兩人交替維持著法陣，災民隻剩下最後一組。

  荷燁手中的甘露瓶已經見了底，他的心咯噔一聲，這酸雨一直下個不停，更有愈演愈烈的趨勢。兩人的法力都已經消耗殆盡，洛汐察覺到了荷燁的遲疑，怕民眾發現異樣而騷亂，“所有人迅速進入法陣！”

  無楊枝甘露抵禦，□□凡胎又怎能受得了這酸雨。衝在最前麵的災民哭叫著，淒厲非常。

  荷燁祭出流火刃，把僅存的帳子切割開來，罩住百姓。小渠見狀不好便和幾個孩子頂著帳子把所有的金屬製品都集中起來。“國師，您盡管做法，我們斷後！”

  荷燁與洛汐集中精神發動法陣，失去了保護的災民全部成了被殃及的池魚。洛汐額頭上青筋暴起，足下發力，地麵被他踩出兩個寸深的坑來。

  直到最後一個人從法陣中消失，洛汐精力耗盡，單膝跪倒在地。荷燁本想把他扶住，怎奈自己也體力不支，兩人相繼跌倒。荷燁用自己的身軀把洛汐護著，眼睛一閉，隻等那雨水襲來。

  誰知想象中皮膚灼燒之痛並未到來，眼前的光線被擋住，竟是小渠帶著幾個少年用鐵鍋、鐵器為他們擋住了雨。洛汐強撐著站了起來，少年們渾身是血，有的已經支撐不住就要昏倒。

  洛汐握著荷燁的一隻手，合兩人之力在法陣中注入法力，“快走，能走的背著走不動的，快！”

  紅光漸漸暗淡下去，兩人緊握的手被對方捏的發疼，銀發藍瞳顯現出來，荷燁依舊保存了最後一點實力可以保證他們自己能夠離開。少年們也都順利脫險，隻剩下小渠一人舉著鐵鍋。

  洛汐對他招了招手，“好孩子，到我這來！”

  小梁點了點頭，眼神中充滿了對洛汐的仰慕。荷燁容貌的變化並未讓他太吃驚，隻以為仙人都是如此。誰知雨水的腐蝕之下，那高高聳立著的“唐”字旌旗旗杆折斷，轟然崩塌，尖銳的一端直直插入小梁的脊背。

  “小渠！”那少年連吭也沒來及吭一聲，瞳孔已經變得散亂，氣絕而亡。

  幾乎同時，傳送法陣運轉，眼前移形換景，已經置身山坳之中。

  “小渠！”洛汐抱著那少年的屍身，衣袖被他的鮮血染紅，他一雙明亮的眼睛大睜著，神態還猶如生時。“小渠！小渠！”

  災民都圍了上來，這些時日他幫著洛汐上下疏通，照顧老弱、安撫婦女，樁樁件件都甚得人心。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，老成果敢。如今年輕的生命就這樣離去，幾個與他走得近的婦女都哭了起來。

  暴雨之下，山坳中漆黑暗淡，洛汐受到沉重的打擊，整個人都僵硬了。

  “汐汐，他已經遇難了！”荷燁想要掰開他的手，洛汐的手臂猶如鐵鉗，竟是掰了幾次也沒有掰開。

  洛汐神色愴然。想起這些時日小渠一直為自己跑前跑後，他交代的事辦的很好，甚至有些他疏漏的事情也能自己補上。“他同我說過，以後要參加科舉，為國效力，他說過他要為萬民謀福祉。他還這樣年輕啊！”

  “你不忍我亦是不忍！”荷燁勸不動他，索性掐了個冥官訣，連下三道冥官令，找來勾魂冥差。

  附近幾個冥差被令符催命一般催了來，連官帽都沒擺正。荷燁雖然已經不是冥官卻還是冥界的少主，這幾個小冥差自是認得他。“荷冥官何事喚我等？”

  荷燁直截了當問道：“剛剛你們誰拘走了一少年的魂魄？”

  幾人麵麵相覷，“回冥官，我們剛剛不曾拘走魂魄。”

  “速速去查！方圓十裏的冥差哪個拘走了這少年的魂魄！”

  “是！”

  洛汐從悲傷中冷靜了下來。手指點在小渠的眉心，“他一普通人族，魂魄不是被帶去冥界又會去了何處？”

  荷燁欲言又止，一冥差轉了回來，回稟道：“荷冥官，我們剛剛查訪得知，這少年被引渡去了西方！近些時日但凡是有枉死生靈，似乎都被接引去了西方。”

  洛汐把小渠的屍身安放在岩石之上，八卦袍上半邊被鮮血浸透。他的語氣冷了幾分，“西方公然和冥界搶人？”

  荷燁無奈地說:“玄奘西去取經為佛教在中土的繁盛打開了新的局麵，若無大機緣，天道又怎會允許鑒真再次西去？我這二位師兄倒是最會審時度勢。我們都在企圖反抗天道，他們卻已經在謀劃著如何順應天道了。”

  “準提和接引本就是你那幾位師兄中心機最深的。這竟是要發災難財!”洛汐為這少年惋惜，又不能真去西方要人。所謂命運無常，何止天災人禍。

  “這雨不知道何時能停，亦不知道波及有多廣。”荷燁最擔心的還是洛汐的任務。他還記得當年那一場災禍，冥界所有的冥官都不得不二十四小時工作，所收的冥靈數以十萬計。他取出一些功德珠分給冥差們，“有勞諸位了。”

  洛汐把災民們安頓妥當，這雨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。“如今我們在這山坳之中出不去，安祿山那邊若是運作得當，大概很快就會出海了。”

  荷燁挨著他坐下，兩人選了僻靜處說話。“龍陵君的傷還沒痊愈，如今隻能指望他那些族人給力了。”

  洛汐嗯了一聲，枕著自己的手臂閉目養神。一束昏暗的光映在他臉上，抹去暗紅的血色，如同減淡了筆墨的水墨畫。戰神的模樣氣質就被幾片血汙、幾分肅殺之氣寥寥幾筆勾勒出來。是讓荷燁著迷的陽剛之氣。

  “汐汐，還在想剛才那個孩子麽？”荷燁把自己的手臂墊在他脖頸下，讓他靠得舒服一些。男人高挺的鼻峰陷在陰影之中，隻有一雙冷忱的眸子泛著淡淡的悵惘。

  “原本見多了生死，今日不知怎麽，看見這孩子就想起當年的自己。”他也曾經如這孩子一般渴望建功立業，雖然得償所願，卻步履維艱，最終落得個身死道消的下場。

  在愛人的臂彎之中，他漸漸放鬆了自己，呼吸也均勻了起來。他是萬民眼中的神祇，可很少有人知道，神祇也是會力不從心，也是會難過失落的。

  “其實不論是成仙成佛，去冥界天界還是西方，哪怕是斬屍成聖也無法真正擺脫紅塵困擾。”荷燁想起自己那暴脾氣的老爹，他自嘲地說：“你看我父王，已經是三尊之一了，不還是日日為我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操心費力。”

  洛汐動也不想動，枕著荷燁的手臂隨口說：“怎麽，後悔與我在一起，讓你父王生氣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