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去病畢竟年輕，意誌力也非凡，不過半個月的時間，便恢複了大半。隻是肺疾沒能根除，濕寒之毒已經侵入髒腑。即便是臥床的這段時間，他也絲毫不放鬆軍務，天天叫洛汐給他逐一匯報，事無巨細。更是親自督促推行龍陵君的“漢軍心理建設”，一時之間，軍心齊整，無不稱讚霍去病體恤將士。

  這樣透支身體，為的都是元狩四年春天的一場大戰。與其說是大戰，不如說是豪賭。

  漢武帝親自擬定戰略，因為那個兩麵三刀，一會兒歸漢一會兒投匈奴的趙信跟單於說漢軍不可能越過沙漠，長途跋涉糧草不足，更不可能過久停留。漢武帝便決定舉國之力打臉，派衛青和霍去病帶大軍出擊，一舉殲滅匈奴主力。

  這個戰略確實有些異想天開，在完全不熟悉的環境中打遊擊戰，不但消耗巨大，也十分危險。但是甲方爸爸的要求，不得不實現。霍去病在軍帳中烤著火，對洛汐說：“陛下常說我是上天眷顧之人。不知這次是否也能旗開得勝。”

  “將軍必然馬到成功。”洛汐知道這次豪賭不但賭贏了，還成了華夏戰爭曆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，可代價也著實不小。一個人的好運總是有限的，洛汐甚至悲觀地覺得，正是霍去病短暫的七年軍旅生涯透支了他畢生的好運，才讓一顆耀眼的明珠就這樣隕落。

  霍去病欽定從定襄出發，就在出兵前幾天，洛汐在匈奴的探子回報，單於向東而去。霍去病對他的話無條件信任，當即決定從代郡出兵。

  旌旗獵獵，戰鼓擂擂。十萬漢軍鐵騎氣勢如虹，唱起一支慷慨壯闊的軍歌。響徹整個都城，舉國上下為兩位將軍送行，漢武帝親自撫琴，引吭高歌，唱出了這個千古一帝最宏偉的野心與抱負。

  洛汐做了霍去病的副將，打發臨江仙去做衛青副將，請他千萬保住李廣性命。畢竟李廣擅守不善攻，有他做太守的地方，匈奴不敢放肆。

  十萬騎兵分作兩部分，霍去病所率領的都是有豐富作戰經驗並英勇無比的將士，可算是精銳之中的精銳。

  奔襲千裏，深入沙漠，曆史上的這一場戰役漢軍遭遇左賢王主力，打得十分慘烈。洛汐獻計智取，他們先是借道右北平，沿途大張旗鼓，就差吹著嗩呐招搖過市了。不至左賢王駐紮之地，而是圍了他麾下的附屬國。圍而不攻，隻以大軍壓境。

  這屬國乃是掩人耳目，實則藏了大批物資、財寶在此，被漢軍圍攻，等同於被抄了倉庫。左賢王從主動轉為被動，隻得調兵千裏馳援。勞師遠征，對漢軍來說是常有的事，對左賢王而言卻是被逼無奈。

  洛汐與霍去病兵分兩路，洛汐率千人去截他主軍，閃襲打法，把疲於奔命的匈奴軍打了個措手不及。

  戰馬之上，洛汐英武非凡，頭上雉雞冠乃是霍去病親手為他製成，手中□□抖擻，正似天人降臨。

  “是大將軍！”有匈奴人認出他來，他在匈奴幾年，也訓練出不少戰力不弱的兵丁，沒能全部跟他歸漢。此時沙場相見，麵對這些昔日的手下，他卻半點情麵也不留，揮刀砍殺，眼睛都不眨一下。

  荷燁也瞧著他們中的有些人麵熟，不等仔細辨認，便已經被砍瓜切菜一般放倒。他忽而從洛汐身上看到一種涼薄，這一切對洛汐說不過是一場遊戲，這些士兵等同於遊戲世界的NPC。是漢軍是匈奴軍，都無甚區別。

  這份涼薄，與荷燁曾經的戀人，那天界戰神一般無二。在那人看來，這些敵軍將士是戰功、是絆腳石、是踏板，總之，並不是真真正正的生靈。這幾年間，洛汐的溫存、洛汐的體貼，都顯得這樣不真實，隻有這一刻殺性畢露的他才是真實。

  荷燁的心隱隱作痛，攪成一團亂麻，不知何時離了戰場。是他幾年來，頭一次主動和洛汐分開。洛汐戰得正酣，連他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。

  鳴金收兵之時，才發現荷燁不見了，隻說去衛青處看看。洛汐隱隱有些不安，沒想通其中關節，又擔心貽誤戰機，隻得先趕去回援霍去病。

  另一邊，霍去病坐鎮主場，兩人配合默契，使匈奴軍首尾不能相接，不攻自破。

  左賢王乃是匈奴勢力中兵強馬壯的一支，被洛汐遛了千裏，直打得屁滾尿流、元氣大傷。這樣一來，穿越大漠之時，再無強敵阻遏。

  洛汐又獻一計，在渡河之時誅殺匈奴殘部，又奪了他們的軍旗和戰鼓，抽出部分漢軍偽裝成匈奴兵。大搖大擺地進入匈奴左大將的管轄範圍，不損一兵一卒就在亂軍之中把他斬殺。

  臨江仙拆了洛汐的第一隻錦囊，不由拍手稱快。洛汐的打法與衛、霍完全不同，最擅長使詐，倒是和戰國時期縱橫家師出同宗。臨江仙帶領小股突擊部隊，脫離大軍數百裏，提前越過沙漠，攔截匈奴步兵，阻斷了他們運送輜重的大軍。

  先頭精兵已至漠北，卻被斷了糧草輜重，又正遇上衛青重兵。衛青的兵車戰術可謂爐火純青，兵車排成環形營壘，內有騎兵縱馬馳騁，放開缺口把匈奴軍引進來，而後關門打狗。

  風沙四起、塵土飛揚，漢軍就利用這個時機左右兩翼疾馳包抄了單於。

  臨江仙又拆一錦囊，這招更是陰損。故意放單於在精壯士兵的保護之下突出重圍，正遭遇了從東方趕來增援的李廣大軍。匈奴兵想學洛汐那招化整為零，四散奔逃，卻沒想到趙食其的軍隊早已埋伏多時。前有追兵後有堵截，逃無可逃。

  最後一隻錦囊是提示他們去搶劫匈奴囤積的糧食，帶不走的便燒毀。

  這一仗打得酣暢淋漓，而僥幸偷生的單於還不知道，自己已經成了洛汐的囊中之物。

  連橫之中，洛汐處處打壓右穀蠡王的勢力，此時正是一出反間計，挑唆得右穀蠡王自立為單於。與跑得鞋都丟了的老單於徹底決裂，各自為政。

  霍去病聽了戰報，連連稱讚洛汐神機妙算，不但大大打擊了匈奴的生產力，更是在他們的內政中埋下了一顆釘子，一顆早晚會使匈奴政權陷入內鬥、分崩離析的釘子。

  慶功宴上，霍去病心情大好。拉著洛汐非要把他灌醉不可，他自己便是不可多得的軍事奇才，有了洛汐，真真兒如虎添翼。

  兩個人喝了足有兩大壇酒，都有了些許醉意。洛汐覺得今夜的霍去病頗為不同，似乎是有什麽話想要對自己說，卻又遲遲沒有開口。

  “阿洛，你有這樣的才幹，怎會甘心做一普通商賈？”霍去病摟著他的肩膀，打了個酒嗝。

  洛汐頭重腳輕，笑著說：“要不是遇到我哥哥，阿洛此生不會帶兵打仗，更不會重上戰場。”

  “你曾經上過戰場？”霍去病一開始的時候還相信洛汐隻是天賦異稟，這樣並肩作戰下來，他便看出這老謀深算的戰術和帶兵能力，絕不可能是先天帶來的。

  “將軍相信前世嗎？”洛汐不知怎麽，竟有種想和他交底兒的衝動，這太瘋狂了！

  “前世？”霍去病重複這兩個字，“無稽之談。”

  洛汐又笑，“那就當是在夢中吧。我曾經馳騁沙場。”

  若不是錦繡年華接了霍去病這筆生意，他確實不可能再帶兵打仗。“我並不嗜殺，可在此中浸淫多年，是天命之選。每一根骨頭，每一滴血肉都是戰鬥中塑積起來的。從此卸甲，無甚可惜，歎惋的是天意換去我這一身骨血，卻未曾為我換去精魂。”

  這幾句話似是說給霍去病聽，更像是說給自己。他雙眼失去了焦點，“將軍不理解，他也不理解。”

  “你那哥哥，跟你終不是同路。”霍去病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  “有何不同？”洛汐眯著眼睛，狠狠甩了甩頭。

  “狼。你是一頭狼，狼行千裏吃肉。狼終究是孤獨的。”他理解不了荷燁為何不辭而別，就好像荷燁理解不了他為何在提起刀的時候，眼中再無情感。

  “靡不有初，鮮克有終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