荷燁並非吝嗇之人，這造人土雖然可貴，但人命更加重要。他從乾坤袖中翻出造人土，為他重新塑軀殼。

  這龍陵君當初纏著他就是為了造人土，若是他知道自己是要丟半條命才得到，說什麽也不能來啊！

  臨江仙忽而道：“不要塑成鮫人了。”

  洛汐說：“他是鮫人族的族長，若是不塑成鮫人，他的族人怎麽辦？你還是先去洗個澡換個衣服，這事兒你也幫不上忙。”

  “鮫人的習性……不好。”

  這會兒沒人管什麽習性不習性了，荷燁心靈手巧，造人土在他手裏仿佛普通泥巴一樣，不多時就有了雛形。這造人土實則極難控製，若是手不夠巧，那捏出來的大概都是金剛芭比或者是史萊克一類。

  軀殼成型，不但與原先一模一樣，甚至在細節上更精致漂亮了些許。朝秦在一邊全程拍攝，仿佛是再次見證了洪荒時期女媧造人的傳奇。

  這新的軀殼與他原本的軀殼融合，身上的傷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消弭，龍陵君的小命總算是保住了。

  他因為靈識虛弱，暫時沉睡。這軀殼纖細白皙，猶如一漂亮的少年。此時睡得深，不見平日的嬉笑與嬌媚，反而顯得有些清瘦可憐。若是有人經過，便能看到幾個青壯年圍觀一個裸體少年的場景。

  不知怎麽，臨江仙心亂如麻，荷燁對他說：“你先把狐妖送去冥界，叫五地仙和他了因果。別整死了，回頭直接送上陰陽法庭。”

  “大家都別這杵著了，叫他好好休息吧。”洛汐給荷燁擦著額頭上的汗。造人之術豈是隨意就能動用的，極耗功德和修為。荷燁精疲力竭，隻想好好睡一覺。

  “可是龍陵君和霍將軍的賭約怎麽收場？”張靈丘覺得霍去病肯定不會和他善了。

  “等他醒了再說吧。不行就隻能用法術了。”荷燁倒是不太擔心。反正已經破例了。

  結果未等龍陵君醒來，霍去病就病倒了。

  他從宮裏出來，便受了風寒，回到軍營就一病不起，更是勾起了肺疾。洛汐一早就擔心他的身體，卻沒想到大戰在即，就在此時發病了。衣不解帶地照顧他幾日，還是沒有起色。這病來勢洶洶，當真病來如山倒，病去如抽絲。

  這一日，霍去病的精神好了些許，叫洛汐陪他說話。

  “將軍，郎中來過了。”洛汐不忍和他說，卻也不得不說。

  “說我的身體是沉屙舊疾，隻能靜養，是吧？”霍去病在洛汐的攙扶之下坐了起來。

  “你都聽到了。”

  “每次都是這樣說。”霍去病就著洛汐的手喝了幾口水，輕輕咳嗽了幾聲。“聽多了自己都會說。”

  連年的征戰、受傷，高強度的奔襲，霍去病就算是鐵打的人，也難免落下了沉屙。他經常喝酒，有時候喝得很凶，有人彈劾他縱酒無度。洛汐卻知道，那是在麻痹他骨傷的疼痛。

  “我還不老，匈奴還未滅。”霍去病因臥床，麵頰有些浮腫。

  “將軍，你福澤深厚。是上天眷顧的人。”

  “阿洛，你何時也喜歡說這樣的場麵話？”霍去病向裏挪了挪，叫他坐在自己身邊。“左右無事，我想和你細說說閃電戰術。”

  霍去病竟是把他數年來的經驗原原本本告訴了洛汐。他的戰後分析做得十分細致，又擅長假設各種境遇。儼然已經是一套完備的對匈奴作戰方陣。

  “這幾種戰略，你記清楚，近幾年我大漢的戰力或許不足以支撐。我們連消帶打，等再出征個三五次，匈奴主力消滅殆盡，那時候再用最合適不過。從根本上打擊，以防他們卷土重來。”

  “將軍到時候自己嚐試。阿洛定追隨你左右。”洛汐鼻子酸酸的，他們都知道，沒有這樣的機會了。

  霍去病拍了拍他的手背，“你回去歇歇吧，聽他們說你日日守著我。如你身體也垮了，我們這仗怎麽打？”

  洛汐畢竟非人，不至於身體出什麽問題。但精神確實緊繃了幾天，此時有些疲憊。

  霍去病又說：“我這一病，也耽誤了那賭約。我思來想去，龍陵君所言非虛。若能了解將士們的真正需求，不但不會渙散軍心，還能真正激發他們潛能。這事別人我不放心，你親自去做，叫龍陵君幫你。”

  “是，將軍。”即便是病著，他也放不下軍務，更是接納了龍陵君這個跳脫的想法。光是這一點，就遠遠超出了那個時代的限製。

  洛汐想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龍陵君，聽說他幾日前就已經醒了。

  他也沒提前通知任何人，就想著給龍陵君一個驚喜。結果驚喜沒給成，差點成了驚嚇。

  正是雪後初晴。晴光映雪，隱約可見一點嫩綠的樹芽。這次倒春寒來得晚，馬上便是二月中了，竟又下起了雪來。卻掩不去點點春色。

  就是這樣一個午後，自那軍帳之中隱隱傳來低聲的喘息和難耐的□□。一處春光，兩種春色。偶爾漏出這麽點點春之協奏曲，聽得洛汐麵紅耳赤。這位龍陵君也真是不消停，這才剛活過來，又浪起來了。

  他轉身便要走，卻看到一抹雪白的衣角。他閃瞎了眼，堂堂戰神，竟是聽了回牆角。直到裏麵兩場結束，他才隱去身形，眼瞧著那白衣人急匆匆離去，連束發帶子都未來得及係上。

  好樣的，幾輩子的光棍，這廝竟然在他眼皮底下脫單了！

  他有些難以接受地去找荷燁，失魂落魄地問:“哥哥，若你一個很好的朋友，和另一個嗯，也算朋友，突然就在一起了，你怎麽辦？”

  荷燁放下手中的書卷，“這不是很正常嘛？祝福他們唄。”

  洛汐抓了抓頭發，“不是，可是從前你根本不覺得他們會在一起呀！”

  荷燁瞧他那樣子，直覺得好笑，“人家覺得合適就行唄。俗話說，鞋子合不合適隻有腳知道，你跟著操什麽心。”

  洛汐深深歎了一口氣，“問世間情為何物！”

  “怎麽，我們家汐汐這是想談戀愛了？”荷燁揉了揉他的耳朵，“事業為重哦，你才多大，以後有的是機會談戀愛。”

  洛汐張了張嘴，欲言又止。他這遲鈍的傻哥哥，全世界都知道他對他有意，怎麽就他自己看不出呢？在大漢這幾年，雖然並非真實世界，但平行時空中的他們，卻真真切切渡過了千日光陰。

  洛汐因荷燁歸漢，事件是假，但這情意不假啊！

  洛汐決定走迂回路線，“哥哥，霍將軍其實活得最明白，也最通透。相處下來，我發覺他情商其實也很高。”

  “是啊，我早說了，他呀，少年老成。”荷燁又翻起書冊。

  “所以什麽事情也瞞不過他的眼睛。如果他都覺得是真的，那就一定是真的。”

  洛汐自認為說得很清晰了，荷燁卻是雲裏霧裏，看書看到興頭上，也沒細想。就唔了一聲，以示回應。

  “當初我因你歸漢，霍將軍至今也非常信任我。”

  “是啊。”

  倆人就跟說相聲一樣，一捧一逗。奈何荷燁根本沒往他想的方向去想。洛汐也泄氣，“算了，哥哥你看書，我先忙了。”

  “洛將軍，宮裏來人了。”

  “宮裏？”荷燁放下了書，自從他們跟著霍去病回到大漢，漢武帝除了論功欣賞之外甚至都沒有單獨召見過洛汐。

  洛汐也不知道漢武帝怎麽會突然派人來，“快請。”

  來的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，並不是宣旨來的，而是漢武帝派來“伺候”洛汐將軍。漢武帝也有養孌童的愛好，看來這是投其所好來了。洛汐還沒說什麽，荷燁就黑了臉，“洛將軍用不著人伺候。”

  “你先下去吧。”洛汐覺得這老謀深算的陛下並不隻是給他送個孌寵這麽簡單。簡單打發了並不是上策。

  “陛下吩咐鈺兒要隨侍將軍左右。”

  “既然是陛下一番好意，洛汐卻之不恭。”洛汐一撩衣擺挨著荷燁坐了下來，握著他的手批閱公文。鈺兒低眉順目地侍立一旁，荷燁反而覺得如坐針氈。

  好容易捱到晚上，洛汐照常親自下廚為荷燁做飯。雖然是家常便飯，卻把荷燁的口味揣摩得清清楚楚。牛肉是整塊燉的，他端上桌之後細致地切成小塊，才叫荷燁來吃。這一切本就是他們這幾年相處的常態，荷燁倒是沒覺得有什麽，鈺兒卻驚呆了。

  他本以為荷燁無一官半職，大概就是洛汐身邊的一個男妾。可是看將軍把他照顧得細致入微，看著他吃飯就好像在欣賞什麽名畫一樣，完全不是他想的那個樣子。

  夜半，兩人同塌而眠，他不但親自燒水、鋪床，連暖床都捎帶手做了。其實他們雖然一張床上睡了幾年，但是漢代的床並非今日的床，十分寬敞，更類似一張大炕。兩人各占一端，恪守禮節。天知道洛汐根本不敢靠他太近，不然控製不住自己的本能難受的還是自己。

  這一夜有鈺兒在，他們隻得把戲做足，洛汐卷著被子把人一起也卷了進來。這樣抱著他，是千年前的事情了，洛汐覺得這一刻的溫存十分不真實。

  鈺兒就睡在外間的小榻上，能清晰地看著兩個人的影子越來越近，最後融為一體。

  洛汐胸如擂鼓，根本不敢去看荷燁的臉，卻又想仔仔細細看個夠。荷燁也有種說不出的別扭，一翻身把他壓在身下。

  洛汐隻穿了一件中衣，此時蹭得領口大開，胸前一起一伏，是年輕健康又有活力的模樣，荷燁掐了他一把，笑著說:“這殼子，我捏的。”

  “哥哥。”洛汐現在渾身碰不得，碰哪哪癢，聲音也嘶啞著。再這樣下去非要壞事兒不可。荷燁看著他的眼神是清澈幹淨的，沒有半點欲念。是在做戲給鈺兒看，也更像是在欣賞自己的作品。

  荷燁覺得他這難得的羞澀模樣很好玩，故意逗他：“叫兩聲聽聽。”

  洛汐：……

  他忍無可忍，揮出一道冥氣，外麵的鈺兒睡了過去。

  荷燁笑得不行，翻身仰麵倒在榻上，“汐汐，這樣可不行啊，回頭他起疑了。”

  “有蜃入他的夢，他不會知道自己已經睡了。”洛汐深吸幾口氣，默背《道德經》。

  荷燁側身看著他紅得發脹的臉，“你破例了。”

  冰涼的手指在臉頰上遊走，洛汐打了個激靈，發現自己的身體發生了某些可恥的變化。

  荷燁哪知道他心思都飛到外太空去了，“不會吧洛汐將軍，之前那麽多危難時刻你沒用法術，就這麽個小男孩，都逼得你主動破例了！”

  是為了小男孩嘛！洛汐都想咆哮了，話到嘴邊，隻低低聲音說:“汐汐不敢褻瀆哥哥。”

  荷燁不知道他突如其來的嚴肅是哪來的，“行了不逗你了，明兒還有軍務呢，睡吧。”

  他還真秒睡，洛汐卻睡不著了，這什麽事？說不敢褻瀆、不敢染指，是他清楚知道他們的關係根本沒到那步。他懊喪地翻了個身。這感覺就好像偷著吃顆糖，吃到最後酸得牙都倒了。

  一連幾日，鈺兒除了吃了一肚子狗糧，也堅信洛汐將軍對他這哥哥根本不能說是寵愛了，簡直是當神佛供著。他頂著兩隻大大的黑眼圈回宮複命去了，漢武帝聽得哈哈大笑，再沒派人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