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龍陵君未曾殺人！”

  臨江仙壓根不信，“荷董休要為他遮掩，此人陰險狡詐，不擇手段。我早聽說他從前的行徑。近些日來他修為不知為何大損，若是不取活人采補，怎會如此快就恢複？”

  “他壓根沒恢複！”洛汐簡直為他的智商點蠟燭，“你真的是朽木不可雕也！”

  “我以為他先前拆散靈魂是為了躲避我的追捕，實則不然。他後來和我說過，在我拘走鴟吻魂魄之前，鮫人族便已到天劫，許多族人都應劫走了，他是在以己之身保護鮫人族。從前他是做過錯事，大雙小雙姐妹其實是他千百年間唯一傷害過的生靈。但他也日夜受了良心譴責，在鮫人族內為她們專門修建了祠堂供奉。我後來找小依和大菲查過，大雙已經被他以自身功德引渡到了天上。”荷燁暗地裏把龍陵君的案底查了個清楚，“近日又趕上族人應劫，他分散靈識保護他們，所以維持道體都困難。”

  後麵的話有些難以啟齒，洛汐替他說了，“他所修的法門並不涉及采補之術。至於他與人歡好，該是他鮫人的本能。鮫人無法正常繁衍，天、人、阿修羅眾之中，繁衍能力最強的便是人族。因此，曾有鮫人與人族親近的先例。”

  臨江仙從來隻相信眼見為實，卻未曾想帶著有色眼鏡看人，親眼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現實。

  “我們在胡酉的屍身上發現了齒痕，似乎是赤狐所為。”洛汐終究還是攔著荷燁沒叫他用天盤，而是自己找到了線索。

  臨江仙心裏打翻了五味瓶，有些愧疚，又有些未消的怒意，“赤狐？現在何處？我去緝拿它歸案！”

  荷燁想要出言阻攔，洛汐卻說：“哥哥，讓他去吧。”

  “也罷，我們循著痕跡，推測是在城東郊外的野狐嶺，你若要去，千萬小心。”

  就在這時候，張靈丘也趕了回來，“老大，不好了，龍陵君被狐妖捉走了！”

  他這語氣像極了“大師兄，師父被妖精抓走了”，荷燁忍不住吐槽：“你個道士看什麽《西遊記》！”

  張靈丘習慣了他這時不時吐槽的奇怪腦回路，“老大，你都不著急的嗎？”

  “臨江仙這不是去救了嗎？著什麽急。”荷燁穩穩當當繼續整理他的《漢軍改行手冊》，確實一點也沒見著急。

  張靈丘挪到他對麵跪坐下，“他一個人行嗎？我親眼看見那狐妖把龍陵君抓走的，至少有幾百年的修為！”

  “這狐妖是龍陵君的老對頭了。他命中該有此一劫。不過有驚無險，你放心吧，我算過了。”

  “哥哥，你還是用了天盤！”洛汐緊攔慢攔沒攔住，氣鼓鼓來抓荷燁手裏的筆。

  “不是剛剛！他入職的時候我就算過了。”荷燁趕緊給他順毛，兩隻手坦誠地攤開，“你要不信，我這手放你那，你日夜盯著。”

  臨江仙受不了這倆，關了水鏡便趕奔野狐嶺。

  “嘿，這怎麽一個個都掛我電話！”荷燁深覺自己這個老板做得太沒尊嚴了！

  龍陵君真真是流年不順，他作為一妖師，禦妖是他的老本行。這狐妖曾經被他捕獲，簽下五十年合約，作為他的奴仆。誰想到期滿之後，狐妖就經曆了天劫，生生斷了一尾。他便認為是和龍陵君的合約阻礙了自己修煉，恨上了龍陵君。

  屋漏偏逢連夜雨，先是失了布防圖輸了賭約，又因一時賭氣著了人家的道被捉去了狐狸窩。龍陵君真有種叫天天不應、叫地地不靈的感覺。

  “老大，阿洛，你們倒是來救救我啊……”他算是倒黴透頂了。

  狐妖神氣十足地踱步，“你不是妖師麽，怎麽虛弱到這個地步？”

  龍陵君不理他的挑釁，不提這個還好，一提起來，他眼圈又紅了。

  “嘖嘖嘖，”狐妖忽而撕開了他的領子，“這是動用了禁術啊，反噬這麽嚴重，你說你圖個什麽？”

  “用不著你管！”龍陵君被老仇人撞見自己這個模樣，真是想死的心都有。

  狐妖咯咯笑著，“不就是為了某個壓根就看不上你的阿修羅族小子麽？你說你是不是賤得慌？動用禁術為他化形，自己承受反噬。人家還絲毫不領情呢！何況你不是隻愛俊俏郎君麽，他本貌奇醜無比，這百年沒見，你怎麽審美越來越奇特？”

  龍陵君咬牙說：“我堂堂妖師，用不著他憐憫我！我在錦繡年華工作，隻是在其位謀其職而已，你休要胡說八道！”

  “錦繡年華？聽說胡黃白灰柳五人在那供職，嗬，手下敗將，這樣的班底能有什麽好？”

  “是你殺了他們嫁禍給我！”

  “真有意思，你都死到臨頭了，還關心旁人。鮫人淚乃是至寶，當初我找你隻要一顆來珍藏，你都不願給。聽說此物極堅硬，無法打磨，若我想得到珠圓玉潤的一顆，不知道你得流多少淚呀。”狐妖猛地朝著龍陵君肚子上打了一拳。

  龍陵君痛得麵龐都扭曲了，“你要殺就殺，我老大可是冥王之子，到了冥界我也還是他手下，到時候叫他一筆勾了你全族的命簿！”

  這句話倒唬住了狐妖，“還敢威脅我？放心，今兒你死不了，但這鮫人淚，你也逃不掉！”

  臨江仙來得相當快，還未曾尋到狐狸窩，就聽到龍陵君的慘叫。那聲音淒厲非常，聽得人心都揪了起來。

  狐狸最擅媚術，他繞了幾圈，都無法找到入口。隻聽龍陵君叫得越來越慘，聲音也一聲比一聲淒厲。他心急如焚，忽而想到自己身上還有龍陵君下的化形術禁製，於是閉了五感，隻憑這點感應去尋。

  這微弱的感應細如發絲，稍有精神不集中便會失去聯係，他屏氣凝神，片刻不敢分心，還真叫他找到了入口。一道業火劈了過去，直把幾隻小狐狸燒得毛都焦了，嗷嗷尖叫。

  “何人！”狐妖設下的媚術，就是大羅金仙一時半刻也破解不了，竟叫臨江仙這麽短的時間就破了，他也是大吃一驚。

  龍陵君已經被折磨得氣息奄奄，地上滾落著赤紅的鮫人淚，閃著奪目的光芒，就如同它們的主人一樣明媚絢爛，刺傷了臨江仙的眼，更刺痛了他的心。

  “你來做什麽。”龍陵君疼得嘶嘶吸氣，“拿我歸案是麽？”這狐妖居然為了折磨他以帶刺的荊棘束縛他全身。越是掙紮，便磨得越狠。

  臨江仙一正人君子，如此手段聞所未聞。盛怒之下，他手中燃起兩道業火，一道劈向狐妖，一道把龍陵君身上的荊棘斬斷。他站立不住，摔倒在地，滾落兩顆鮫人淚。

  臨江仙覺得，不應該任他摔倒，任他流淚，應該去扶他。卻怎麽也邁不開步子。

  狐妖被野火燒毀了法衣，幹脆現出原形，知道免不了一場惡戰，也亮出了兵器，與臨江仙戰在一處。

  阿修羅男身最是勇武好戰，雖然法術修為一般，但硬碰硬少有人能敵。此時他一腔憤怒全發泄在狐妖身上，縱業火把他燒得滿地打滾。

  “阿修羅小子！發現錯怪他了，卻不敢承認，隻會拿我撒氣，算什麽本事！這賤貨本就做慣了下賤勾當，你心裏更是從來視他為卑賤，此時後悔了？心疼了？呸！萬人騎的騷貨！”

  受不了他喋喋不休，業火之中生出無盡的紅蓮，滔天巨浪翻湧，將狐妖團團圍住，竟是要直接誅滅他的魂靈。

  “饒命！”狐妖低估了阿修羅族的嗜殺之性，之前不斷激怒他，等同於自尋死路，此時他的憤怒已經到了極點，隻想把這這野狐嶺夷為平地。

  “別！”龍陵君撲上去抱住臨江仙的雙腿。“沾染殺業，要受輪回之苦！”

  業火漸漸平息下來，狐妖被燒成了光狐狸，索性保住一條性命。龍陵君奮力一撲，拚著最後一點體力，此時已疼得昏死過去。臨江仙一揮袖，把鮫人淚全部收了起來，不想讓這璀璨閃耀著的明珠散落在這醃臢地方。拘了狐妖，他單手把龍陵君抱了起來，回歸漢軍營地。

  兩個人渾身是血，猶如兩隻血葫蘆。臨江仙並沒有受傷，身上沾的都是龍陵君的血。張靈丘嚇了一跳，“天呐，怎麽傷成這樣！”

  “都別動，我看看。”荷燁也沒想到他會受這麽重傷。一張秀美的麵龐蒼白如紙，鮮血把法衣染成絳紅色，黑發黏在額頭，緊咬牙關死死抓著臨江仙的衣角不放。荷燁小心翼翼給他除了衣服，血汙和皮肉黏在一起，全身上下無一塊好肉。“汐汐，快去燒熱水來！”

  不用他吩咐，洛汐早準備好了，他這傷不但嶙峋可怖，更是傷及了根本。修為隻剩下一成不到，靈識也十分虛弱。

  洛汐摸了摸他的額頭，滾燙，“鮫人自愈能力很弱，隻能先給他用最好的金瘡藥。漢代沒有抗生素，就怕這傷口感染，他還要再受罪。而且他燒得厲害，這傷口不愛愈合。實在不行，先送他回冥界吧！”

  “你們都別管，我來。”臨江仙不知道哪個電視劇學來的招，除去了自己的衣服，躺在雪裏，讓自己的體溫變得冰涼，將他滾燙的身子抱在懷裏，為他降溫。

  洛汐無語地說：“學什麽苦肉計啊！雪裏都是細菌，回頭傷口感染得更快！你快別添亂了！”

  “那要怎麽辦？”臨江仙赤著胸膛，融化的雪水和龍陵君身上沾來的血混在一起，表情木然。

  “哥哥，造人土！”洛汐靈光一閃，“一小塊就行！若能治好最好，治不好，至少頂一陣子，帶他去找冥醫。”

  荷燁也頗有些自責，他本想著天盤推算的結果是有驚無險，最多隻是吃點苦頭。當年這廝差點毀了他的辦公室！吃點苦頭怎麽了！結果就因為自己一時小心眼，竟然害他遭了這麽大罪，何況他完全是為了完成任務，才有此一劫。

  荷燁當機立斷，“就別修複了，我直接為他重塑身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