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著對岸鳴鹿駐軍營地的異常，黃子晉與端木素琰各懷心思，一時間便陷入了沉默。

  黃子晉作為鳴鹿城的守將，護衛著山鄴的北大門，如今軍情有異，他那裏還坐得住。“天黑路難，我背你下去？”

  對岸的異動，端木素琰心中也著急。但是，她如今的身份，說到底，乃是個俘虜，一旦回了軍營，便隻有被關押的份，她想做點什麽，根本不可能的。

  “好！”端木素琰乖順地應道。左右在這鳴鹿山上，她什麽也做不了，不如下山再說。

  下山的路極是難走，好在兩人身手都不錯，端木素琰又是自上在這鳴鹿山下長大的，平日裏沒少往這鳴鹿山上跑，這裏的山石草木，她腦子裏都能翻出個大概來。

  上山容易下山難，縱使兩人武功再高，這一路黑燈瞎火的，兩人跌跌撞撞，花了足足近一個時辰，才下得山來，早已發髻淩亂，衣衫不整了。

  人言可畏！

  兩人一起出來時，衣冠端正，如今這副模樣回去，旁人瞧了，定然以為兩人做了什麽不可描述之事。

  端木素琰即使性子再爽朗，再大大咧咧，於名節之上，還是極為在乎的。

  她萬萬不能頂著這副尊榮回去軍營。

  回到端木府中，端木素琰攔下了大步朝著府外走去的黃子晉，道：“將軍，不若先梳洗齊整了再回去！”

  黃子晉心中掛念著軍情，一時沒有留意，此時經端木素琰提及，借著府中的燈火仔細一看，方見兩人的狼狽。

  他皺了皺眉，道：“這府中久無人住，怕是沒什麽物什可用……”

  洗漱，梳妝，盆子、帕子、熱水、梳子，還有換洗有衣衫……

  端木素琰站在原地，淡然道：“若當真如將軍所言，自你們入城之後，這府第便一直空著，無人居住，這簡單的洗漱用品，還是尋得出來的！”

  當初遷都匆忙，端木家大業大，短短三日，自不可能將一應物什全部帶走，臨走時，隻挑了家中要緊的東西帶走，有些舊物，都留在了府中。

  端木府的庫房和雜物房，端木素琰自然最清楚不過。

  黃子晉又道：“縱使能梳洗，那也沒有換洗的衣衫！”

  “若是有換洗的，將軍當真要換？”端木素琰淡淡地反問。

  黃子晉今日雖是刻意帶她出來，但是與端木素琰的常服襦裙不同，黃子晉長年呆在軍中，隨軍所著的衣裳，都是戎裝，若是換一身常服回去，那些將士豈不是一眼就看穿了？到時候還不知道要編排出什麽樣的流言來呢！

  黃子晉倒是沒有想到這一茬，被端木素琰這麽一提，當即又愣住了。

  端木素琰看了他一眼，將身上的大氅解了下來，朝著黃子晉扔了過去，道：“這大氅還你！”

  方才下山之時，她嫌大氅累贅，便撩在了手裏，雖說身上的衣衫被山石亂枝刮得不成樣，可這件大氅除了下罷內側刮了道口子，外麵倒是完好無傷，裹在身上，不仔細看，卻是看不出來的。

  黃子晉接住大氅，下意識地問道：“那你呢？”

  端木素琰罷了罷手，也不回黃子晉的話，徑直往內院去了。

  她往日所居的宅院，在內院最北邊，翻出圍牆，便是大慎江。

  遷都之時，她隨著姒璃歌守城，自己院裏的東西，都是由家人帶著侍女仆婦們收拾的，她隱隱記得她貼身的侍女臨走時，曾跟她稟過，家裏東西太多，她爹娘作主，隻給她收拾了五個箱籠的東西，說是欠缺的，待到了北州再給她另行置辦。

  她那一院子的東西，光是衣服首飾，都不止五個箱籠，尋一件舊時的裙衫，還是能尋得出來的。

  “勞煩將軍去打些水，燒鍋熱水罷！”端木素琰看著黃子晉緊跟在她的身後，隨著她進了內院，便順手往她院子南邊的一排小矮房前指了指。

  她是家中嫡長女，最是受寵，整個端木府，除了家主，便隻有老祖宗和她這院落有小廚房。冬日裏，燒個水什麽的，也便利。

  黃子晉在軍中摸爬滾打慣了，日子過得，便沒了世家子弟的精致。聞言，不覺有異，當真便去提水燒水去了。

  端木素琰回頭看了一眼黃子晉，見他果真沒有跟來，便迅速地閃進了自己的早前的臥室。

  打開了臥室一角的大櫃子，果不其然，裏麵還有半櫃子的衣衫。端木素琰飛快地翻了一件與身上所穿的衣衫款式色彩比較接近的。將之放到一邊順手處，然而後飛快地到門邊，扒著門縫，遠遠地小廚房亮著燈光，便飛速地回轉，自後窗一躍而出，窗個便是一道走廊。

  端木素琰順手摘下廊下的一盞燈籠，沿著長長的走廊一路奔去，盡頭處，是她的一間小器庫，裏麵存放了她喜歡的兵器和一些小玩意。

  兵器這等稀罕之物，遷都之時，定然被她父母帶去了北州，但是有些東西，定然不會帶的。例如，煙火！

  她自小便喜歡煙火，每年她生辰，及除夕，家裏也好，宮裏也罷，都會送給她很多煙火，任她玩耍。

  這一批是她今年生辰時，姒璃歌送的。生辰那日放了幾個，餘下的，便收在了這個器庫房裏。

  那些個大的，有殺傷力的，守城之時，她搬去了城頭拿來招呼山鄴軍了，記得還剩下一捆小的。

  端木素琰飛快地破門而入，果然，在一個空鐵箱中，找到了一捆小小的煙火，端木素琰數了數，約有九支。

  夠用了。

  她將煙火撈在手裏，提著燈籠一路狂奔。她的院子臨江，沿著鳴鹿山腳往西，在山坳處有一處平台，端木素琰將九支煙火一一擺好，將燈籠內的燭火取出。先一口氣燃了三支。煙火升騰，照亮了大半的大慎江。

  端木素琰雙目緊緊地盯著大慎江對岸。

  對岸依舊燈火通通，進進出出的速度，並沒有因為她這邊燃放的煙火而有所停頓，也不知道對岸注意到這邊沒有。

  端木素琰咬了咬牙，又點燃了一支，便聽到遠處傳來黃子晉喚她的聲音。“端木姑娘，你好了沒有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