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子晉被端木素琰那幽幽地一個好字，給氣得差點沒吐血，一口氣憋在心頭，上不來，下不去。

  他隻得狠狠地道：“好，你既然應了，需得給我記住了，若再有下一次……”

  他話未說完，便察覺到端木素琰的身子微微一僵。顯然是對他的威脅有所顧忌！

  端木素琰對他的威脅有所顧忌？黃子晉很快地反應過來。那是不是表示，端木素琰被關押在軍營的這段時間如此乖順，是對她自己的死有所顧忌？換句話說，端木素琰擔心她的死，會給她在乎的人帶來麻煩？

  想到端木素琰的人際關係，再想到端木素琰來山鄴的原因，黃子晉迅速地在腦子裏勾畫出了一副人物關係圖。

  端木素琰出身世家，表哥是大將軍杜笙，她是公主伴讀，因為姒璃歌而來的山鄴。而杜笙曾潛入鳴鹿城，卻隻惦記著姒璃歌，完全沒有想到過她這個表妹。

  所以端木素琰不太可能是因為杜笙，而委屈求全。

  更大的可能是，還是因為姒璃歌。

  雖說如今她與姒璃歌看起來有些離心，但是她是鳴鹿眾世家貴女中千挑萬選出來，唯一一個陪著姒璃歌一起長大的，兩人一起讀書，一起習武，一起在山鄴圍城之際，並肩守衛鳴鹿城，她與姒璃歌兩人，有一個共通點，那便是在家國大我之前，可以無條件地犧牲小我。

  所以，姒璃歌來了山鄴為質，而她，則認命地繼續做她的俘虜。

  但是她可以接受姒璃歌舍棄了她。但不代表端木家可以接受姒璃歌舍棄她而選擇了南燭和青黛！

  鳴鹿如今表麵上雖看起來風平浪靜，焉知背地裏是不是暗潮洶湧？

  若端木素琰毫發無傷，倒也就罷了，若端木素琰有個三長兩短，端木世家會怎麽做？端木家除了恨山鄴，恨他之外，怕也是要埋怨姒璃歌的。

  端木家因著杜笙的關係，如今已是鳴鹿世家之中，首屈一指的領軍人物，一旦端木家對姒家有怨，那麽，姒貞暝的王朝，定無法穩固。

  所以，端木素琰是怕端木家與姒氏王朝因她而起紛爭，而致國本動蕩？

  倘若果真如此，那是不是說明，端木素琰暫時不會再尋死？

  可這一切，都不過是他的猜測罷了，端木素琰真正的想法，他又無從得知，這一顆心提著，卻是半點都鬆不下來。誰知道端木素琰會不會想一出是了一出？

  黃子晉皺了皺，道：“夜深了，我們回去罷！”

  “這鳴鹿山雖不高，卻甚是險要，上山容易下山難，黃將軍有把握能完好無損地下去？”端木素琰的輕笑聲再次從黑暗中傳來。

  黃子晉聞言，舉目四望，除了能看到山下的宅院，遠處大慎江沿江兩岸的燈火。可這下山的道，卻是一點都看不見。

  “如此看來，今日你我，可是要在這山上過年了！”黃子晉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，手卻一直緊緊地拽著端木素琰，稍一用力，便將端木素琰拽下來一並席地而坐。

  端木素琰掙脫不開，索性便由著他去了。

  黃子晉今夜帶她出來，本就藏著私心，又豈能忍受兩人之間的這種疏離和沉默。他想了想，既然端木素琰不出聲，這沉默便隻能由他來打破。

  “看見沒，對岸那一處燈火，便是鳴鹿的駐軍！”黃子晉伸手朝著遠處指去。

  端木素琰看不到他伸出去的手，聞聲卻不由自主地朝著遠處望去。果然遠處，有一燈火通明之處。

  端木素琰皺了皺眉，目光收得近了些。

  鳴鹿山下，與那一處燈火隔百餘丈處，亦有一處燈火通明之處。端木素琰對於鳴鹿猶為熟悉，腦子裏稍稍回想了一下今夜黃子晉帶著她跑過的路線，不難辯出，那裏便是山鄴在鳴鹿城駐軍的軍營所在。

  兩處軍營遙遙相對，中間那近百餘丈的黑暗，想來便是大慎江了。

  同樣是燈火通明，端木素琰卻從中看出了有些許的不同。

  山鄴駐軍這邊，偶有火光勻速移動，想來是巡邏士兵手中火把。可是鳴鹿那邊的駐軍大營，有無數的火光來回急速移動，仿若有人在營中不停地進進出出似的。

  在這樣的夜晚，這樣的動靜，顯然是不合理的。

  果然，她心中的念頭才將將冒出來，就聽到黃子晉幽幽地歎道：“看來，鳴鹿軍今晚有大動作啊！”

  鳴鹿駐軍守在大慎江畔，防的便是山鄴軍。同理，山鄴在鳴鹿城陣兵，也是為了防備鳴鹿反攻鳴鹿城。

  如今一邊按兵一動，一邊卻是頻繁調動……

  難不成，鳴鹿當真準備在這除夕之夜，進攻鳴鹿城？

  端木素琰的臉色微變，想起了數月前，杜笙假扮嚴輔之，將淳於郢引來鳴鹿城，試圖借此將姒璃歌給帶離鳴鹿城。

  焉知他如今不會想趁著南雒進攻山鄴之機，想趁機發難？

  若是如此也就罷了，怕就怕，杜笙為了救姒璃歌，與南雒達成了什麽協議。若然如此，鳴鹿便算是單方撕毀了和約，挑起戰事。

  若當真無此，那可如何是好？

  如今休戰才半年，若再起戰爭，鳴鹿如何是山鄴的對手？杜笙這是要將鳴鹿拖進絕境麽？

  “如果鳴鹿駐守在大慎江畔的將領是誰？”端木素琰問道。

  她自被俘虜至今，都已半年多，平日裏都被困在專屬的營帳之中，除了黃子晉偶爾會過來看她，她幾乎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，自然無從知曉如今駐守在大慎江畔的將領是誰。

  但她知道，黃子晉作為鳴鹿的守將，定然將對手早已摸得一清二楚。

  果然，便聽到黃子晉道：“你可別小看這一支駐軍，看著人數不多，卻全是鳴鹿與聖天朝的聯軍！”

  鳴鹿與聖天朝的聯軍？端木素琰愣了一愣， 難不成，這營中燈火進出如此頻繁，是聯軍起了內訌不成？

  這軍中內訌，可是兵家大忌。

  端木素琰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內訌，而黃子晉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聖天朝和鳴鹿的聯軍，要對鳴鹿城發兵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