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木素琰往常雖然行事大大咧咧，但是，能被選為公主伴讀的，又怎麽會是個笨的？她爽朗的性子下，其實也是心思靈敏的。

  她被扣押在軍營這麽久，除了被鎖在營帳之中，不得擅出，平時卻好吃好喝的被招待著，並沒讓她受半點委屈。

  她出身世家，又有一個當將軍的表哥，對於軍中被擄來的女子下場，她即便沒有見過，卻也聽過。

  她被帶進軍營的時候，就已經做好了生不如死的準備。

  可是，這麽久以來，她隻是被關著，毫發無傷。這些日子，黃子晉一直對她客氣有加，隻是想著她與他之間，隔著家仇國恨，她縱使心有所覺，卻一直刻意忽略了往那邊想。

  她想的是姒璃歌在鄴都，在淳於郢麵前周旋的結果。

  可是，黃子晉此刻當麵坦然的問了這麽一句，端木素琰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，隻愣愣怔怔地看著黃子晉。

  黃子晉上前一步，與她麵對麵站著，溫聲再問，道：“我若敢娶，你敢嫁嗎？”

  端木素琰後退一步，強笑道：“這大晚上的，黃將軍這笑話，一點也不好笑！”

  黃子晉逼近一步，道：“如果我不是開玩笑呢？”

  自端木素琰入軍營以來，她接觸的最多的人就是黃子晉。約莫是黃子晉待她的態度太過溫和了些，以致於她都快忘了，眼前的這位，可是山鄴頂頂有名的大將軍，能統領千軍萬馬，踏平別國河山的將領，又有哪一個是善茬？

  黃子晉在山鄴武將中的名聲，也僅次於淳於郢和淳於善兄弟二人罷了。

  相比起淳於善，黃子晉算得上是儒將，可是，再儒雅的將軍，能坐上高位不下的，又有哪一個不是悍將？

  “將軍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，何必拿我一個階下囚來說笑……”端木素琰避開了黃子晉的視線。

  “端木素琰！”端木素琰的話還沒說完，就被黃子晉給打斷了。這是端木素琰困在軍營這麽久以來，黃子晉頭一次直呼她的名字。即便是連名帶姓，卻是越了她們之間的界線，帶了別樣親愛的曖昧。

  還沒等端木素琰來得及反應，黃子晉又朝她逼近了幾步。“端木素琰，你覺得，哪一家的階下囚，有你這樣的待遇？”

  端木素琰所站之處，已是臨崖，她退了幾步，便無處可退。黃子晉與她幾乎是貼身而立的距離。她雖個子高挑，但與黃子晉相比，卻隻及他的肩膀，因著身高，先在氣勢上便弱了黃子晉一大截。

  她仰著頭，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後仰去，抿了抿嘴，道：“將軍仁慈，端木素琰感激不盡！”

  黃子晉打蛇隨棍上，追問道：“你要如何感激我？”

  端木素琰雖也知道，自己這在軍營的這段時間，能完好無損，確實得益於黃子晉，然則，她也確實沒有想過感激黃子晉。

  倘若不是他將她擄來，她便還是鳴鹿高高在上的世家小姐，又如何會淪為階下之囚？於家於國，於她個人，嚴格論起來，黃子晉委實算得上是她的敵人。

  一個將她禁錮，剝奪了她自由的敵人。如今因為對她有所覬覦，而試圖拿她的自由讓她對他感恩戴德，這怎麽可能？

  隻不過，她如今身陷囹圄，想等到活著離開山鄴的那一天，眼下她自不能與黃子晉撕破了臉。

  “黃將軍想要我如何感激？”端木素琰咬了咬牙，掩去了眸底的厭惡之色，一雙素手，搭上黃子晉的胸口。

  黃子晉心頭猛然一蕩，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端木素琰的手。

  端木素琰忍著心中那股強烈地想要一掌拍過去的衝動，卻沒忍住掙紮。

  她本就站在了邊緣，身子後傾，這一掙紮，整個人便徑直朝後倒仰了下去。

  鳴鹿山雖不高，但是山勢卻極為險要，這要是摔下去，不說粉身碎骨，怕也是逃不過斷胳膊斷腿。

  端木素琰心中一狠，由著黃子晉拽著她，由著自己往下跌落。她想著，若她能拉著黃子晉同歸於盡，替鳴鹿除去一個眼中釘，也算不枉他讓她來山鄴一趟。

  黃子晉幾乎在第一時間就察覺了端木素琰的意圖。他到底不是等閑之輩，在被端木素琰扯著往下墜的瞬間，猛地發力，生生將往下傾落的身子給扳了回來，並一把將端木素琰給拽了回來。

  他一手死死拽著端木素琰的手腕，一手攬著端木素琰的纖腰，幾個旋身，退離了崖邊足足有丈餘，方才站定。

  原本提著的燈籠，在這一拽一拉當中，早已被扔在了地上，燭火點燃了竹編紙糊的燈籠，瞬間便照亮了兩人。

  借著火光，黃子晉清晰地看到端木素琰漠然的臉。

  “你想死！”黃子晉一手托起端木素琰的下巴，逼得她與他對視。語氣極是肯定。方才端木素琰墜落之時，沒有尖叫，沒有掙紮，安靜得宛若一個死人一般，便是他將她拽回來，也感覺不到她求生的意誌。

  端木素琰定定地看著他，驀地朝他嫣然一笑。黃子晉一愣。而此時，燈籠已燃燒殆盡，四下頓時便陷入黑暗，端木素琰的笑容，便也在黑暗中隱了去。

  “生又如何，死又如何？”黑暗中，傳來端木素琰幽幽的聲音。

  黃子晉幾乎可以確定，端木素琰是真的求死。這個認知，讓黃子晉的心頭堵得慌。自打認識端木素琰，她給他的感覺，一直是明豔飛揚，仿若哪怕天塌下來，也愁不到她似的。便是被扣押在軍中，端木素琰也一直表現很是配合，完全是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架勢，極是乖順。

  誰能想到，她竟是心存死誌。

  如果不是方才掉落之時，端木素琰沒有拽她，他都要懷疑，端木素琰乖順了這麽久，等得就是這麽一天，可以拉著他一起死。

  “想死，你要先問問我同不同意！”黃子晉心中湧起一股無名火，他一把揪住姒璃歌衣襟，將她往自己跟前扯了扯。

  隻是天色太暗，他看不清端木素琰的臉，隻聽著她幽幽的聲音，自黑暗中傳來。“好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