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聲音、這架勢、這體格……

  金小小的眉梢都跟著跳動了兩下，垂下了追著頎長睫毛的眼波，似是無心地瞥了一眼八仙桌上的菜刀，她穩了穩神色，定了定音道：“您便是這雲來酒家的廚子？”

  壯漢甕著嗓子：“嗯！咋地。”

  金小小微微搖頭，輕歎了一聲：“敢問師從何處？”

  這個時代的廚子，多半是跟隨著大酒家的掌勺做個打下手的，混上了幾年，也可自立門戶，或是如他，尋個酒肆裏為廚。

  男子沉聲道：“七俠鎮同福客棧。”

  金小小眉梢抽動地愈加厲害，同福客棧……那他的師父，該不會是李大嘴吧。

  這時，又聽男子又道：“俺師父是李家溝九代單傳……”

  李大嘴……

  金小小有些期待地等他說下去。

  “李二狗。”

  金小小闔了闔眼，不禁有些想笑，須臾，她眸色微斂，瞥了一眼八仙桌上的冷碟子，淡然道：“可見，你師父的手法一般般啊，這種東西也能拿出手來供以食客。”

  那男子聽了金小小的話後，臉色乍青乍紫的，當即，他“啪”的一巴掌，狠狠地拍在了八仙桌上，嗓音拔高了幾個音調：“侮辱俺可以，但你不能侮辱俺師父。”

  “嗬。”金小小曬笑，翹起了二郎腿，笑眯眯地盯著男子，略過了半晌，她才緩緩啟唇：“那好，今兒本姑娘就好好侮辱侮辱你。”

  她說著，不疾不徐地站了起來，小巧略有些暗黃的手，端起了醬牛肉：“拿這盤醬牛肉來說，你選了三年期的水牛肉，以燒刀子去肉腥味，開水焯過浮沫，以生薑、老蔥、醬油、八角、桂皮、香葉、肉蔻待水沸騰後，同時下鍋，鹵製一個時辰，待以出鍋前放了鹽，冷卻後上桌，我說的可有錯處？”

  男子倏地愣在了當場，目光中滿是錯愕地盯著金小小。

  眼前的這小丫頭，竟把她如何製作醬牛肉的法子說了個絲毫不差。

  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
  金小小擱下了那碟子醬牛肉，輕輕推開了男子指著自己的手指：“這下子，我算是知道了，為什麽這家酒肆一個人都沒有了。”

  “你什麽意思！？”男子頓時惱火，顯然是對於金小小質疑他的廚藝極是不悅。

  金小小卻是依舊，唇畔含笑，眸光疏淡地望著男子，淡淡地說道：“你的錯處有四，第一你選錯了牛肉，水牛肉雖然夠嫩但卻沒有嚼勁，並不適合做醬牛肉，第二，你並沒有除去牛肉的筋膜，第三你不應該用燒刀子去肉腥味，燒刀子過烈搶走了牛肉本身的味道，第四你不應該待水沸後放入牛肉，第四更不該出鍋前放鹽導致不入味。”

  男子一聽這話，深深地皺起了眉頭：“聽你的話，像是個行家啊。”

  “行家不敢當，但是對於做菜，在這濮陽縣裏，我認第二，怕是沒人敢認第一。”

  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
  男子聽見了金小小的話後，頓時大笑：“你個小丫頭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。”

  金小小釋然落座，抬起了頭來，看著如鐵塔般的漢子：“風大不大我是不知，不過，你做的吃食難不難吃，我卻一清二楚。”

  “你討打！”

  眼瞧著，男子怒了，武大“噌”地一下子竄了起來。

  他本就生得高大，和廚子相比也不遑多讓，再加上，經年下地做農活，身體素質也是極好的，就算是和廚子硬碰硬，也不會失了準頭。

  金小小朝著武大使了個眼色，輕輕地揮了揮手，笑道：“淡定淡定。”

  她笑盈盈地看向了廚子，笑得愈發燦爛。

  她本就生的好看，特別是一雙澄澈而明亮的眸子，屆時，笑容燦爛，那雙漂亮的眼眸好似一輪弦月，仿若能驅散世上的黑暗：“不如，咱們比比如何？倘若你贏了，我便給你磕頭認錯，倘若你輸了……”

  她將聲音拉得極長，笑容之中略帶深意，像是一隻老謀深算的狐狸：“你就拜我為師，你意下如何？”

  男子聞言，倏然大笑。

  他年已三十餘，行廚已有十六年，而眼前的小丫頭，看似不過十三四的樣子，就算是這丫頭，從一出生就會做飯，那也不會比他有經驗，再者，他今日被這小丫頭點破了門道，若不分出了勝負，往後可要怎麽在這酒肆裏混了。

  男子仔細思慮了半晌，最終一拍桌案，答應了下來：“好！我就要看看你是如何磕頭認錯的！”

  金小小雙眸含笑，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。

  武大略有些擔心，皺著眉頭看向了金小小。

  金小小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，旋即，隨著男子走進了酒肆的廚房。

  廚房頗為簡單，隻是一間小屋，兩口灶，許是因為門可羅雀，屋內備的食材也不過幾樣，倒也還算是新鮮，木盆裏放置兩條鯽魚，一條神情懨懨，另外一條則更加悲劇，已經翻了肚，露出了魚肚白。

  男子環視四下，對金小小詢問道：“你瞧瞧，要比劃啥？”

  金小小俯身，瞧了瞧木盆裏的兩條魚。

  鯽魚若是說烹飪也簡單，倘若夠新鮮，就算是煮個鯽魚湯也是香甜可口的，若是不新鮮，就如同那條翻了肚皮的魚兒，烹飪起也是極有難度的。

  金小小徐徐起身，輕輕地踢了一腳木盆：“就比它們了。”

  男子瞄了一眼，嘴角裂到了耳朵根：“小丫頭，你確定？”

  金小小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，笑嘻嘻地說道：“別說我欺負你，我就選這條。”

  她從木盆裏拿出了那條翻了肚皮的魚兒，一瞧之下，得，死得已經不能再死了。男子皺著眉頭，瞥了一眼金小小和那條死魚，在他看來，就算是金小小烹飪那條稍微活絡點的那條魚，隻怕也沒有什麽勝算。

  可金小小卻是一臉的雲淡風輕，她環視之下，尋到了砧板，拎著那條魚直接走了過去。

  男子笑得很狂傲，仿佛，已經看見了這小丫頭跪在自己的麵前，對自己磕頭認錯的畫麵了。

  他全然不把金小小放在眼裏，拿起了那條魚直接走到了另一個砧板前，揮起來菜刀，像是砍在了金小小的身上。

  “小丫頭，等著下跪吧。”